书乡的笔墨记忆
2022年10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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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藏书房》 绿茶 编绘 中信出版集团
     □郑培凯

  绿茶画的当代书房,范围相当惊人,包罗了文人的二十二间、学人的二十七间、书人的二十四间、友人的三十二间、故人的十五间,总共画了一百二十幅,其数多于《水浒》一百零八将,比陈老莲画的《水浒叶子》要多得多了,可谓壮举。许多人的书房都有别致的名号,如钟叔河的念楼、陈子善的梅川书舍、李辉的看云斋等等。
  虽然我的书房已经成了堆栈,从来没能挂上书斋的匾额,我却曾经有过假想的斋名,还有名人为我题署。事缘二十年前,王己千(季迁)先生来香港看画,到访城大中国文化中心,我请他为中心大门题写楹联,用朱熹的“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涵养转深沉”联语。他问我要不要再题写什么,我就随口说,帮我题个斋名吧。王先生很客气,问我书斋雅号是什么,其实我那时在香港还没有买房,没有自己的书斋,临时想到了《礼记·学记》的句子,“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然后能自强也”,就说“知不足轩”很适合我。王先生回酒店休息,第二天请朋友送来了一尺半的大字条幅“知不足轩”,墨浓笔重,气韵生动。我请师傅装裱加框,足有二尺来宽,因为体积偏大,一直收着。有了书房之后,想挂出来,却找不到适合的空间,这么一拖,书房成了堆栈,书斋之梦不再,斋名题匾也就淹没在书灾之中了。
  “学然后知不足”,是古代儒者的共识,想来也时常被人取作斋名,最有名的当然是乾隆年间鲍廷博(1728—1814)的“知不足斋”。鲍廷博原籍徽州歙县,后随父移家杭州,又迁居桐乡,性好藏书,收有不少人所未见的善本。乾隆开四库馆,采访天下遗书,他进献家藏书籍六百二十六种,得到朝廷褒奖。他还以家藏善本,刊刻《知不足斋丛书》,全书三十集,其中前二十七集由鲍廷博所刻,后三集由其子鲍士恭续刻。该丛书所收诸书皆为首尾完整的足本,而且有许多稀见的抄本,校雠精审,嘉惠士林。他曾经说过:“物无聚而不散,吾将以散为聚耳。金玉玑贝,世之所重,然地不爱宝,耗则复生。至于书,则作者之精神性命托焉……书愈少则传愈难,设不广为之所,古人几微之绪,不将自我而绝乎?”说得洒脱,同时又有献身文化的抱负,俨然是充满使命感的藏书家与出版人,藏书的目的在于确保文化传承,藏书之后还要刻书,以广流传,是值得钦佩的。
  清代藏书家鼎鼎大名的有黄丕烈(1763—1825),苏州人,特别喜欢收藏宋版书,自称“佞宋主人”,以鉴定校雠宋版书闻名于世。这个黄丕烈一生收藏了两百多部宋版书,是当时海内私家珍本藏书的翘楚。嘉庆七年(1802)黄丕烈兴建藏书楼,专门储藏宋刻善本书,于是就在中国藏书史上有了著名的“百宋一廛”。黄丕烈过世将近两百年,人去楼空,藏书也风流云散,只留下这么一块牌子,空余历史的怅惘。前几年,我有一位经营酒店企业的朋友,在苏州政府的襄助下,重新修葺了黄丕烈故居,使得曾经名为陶陶室、士礼居、百宋一廛的藏书院落,居然华丽转身,成了高雅贵气的星级酒店,不过,传统的书香早已消失了。
  绿茶图绘了百多间现代读书人的书房,有极为珍贵的善本收藏室,有琳琅满目的高雅书房,也有我家这种书籍的堆栈,显示了当代藏书与堆书的真实情况,反映了二十一世纪中国读书人孜孜矻矻、念兹在兹的环境,在中国图书史上,为私人藏书与书房记下了珍贵的笔墨。
  (摘选自《所幸藏书房》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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