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已青
紫色的芍药盛开,花大,如碗口,丝绸一样的花瓣,重重叠叠,包裹着无限的柔情。有的袒露出金黄色的花蕊,有的芍药如雨丝落到紫红色的花瓣上。含苞待放的那一朵,层层花瓣包裹着的美丽,也许经过今夜的春雨,第二天就完全绽放。
五月上旬的一个清晨,我在大学路一个老楼院中,遇见盛开的紫色芍药。
早晨七八点钟的阳光,明亮又柔和,照在这几丛芍药上,有一种动人的光辉。这栋老楼经历百年风雨沧桑,灰色的墙面,带着粗糙的颗粒质感,窗户上方是几根凌乱的电线。此刻,初生的朝阳,像过去的一百年那样,照亮了老楼蓝色的窗。窗前,这几丛紫色的芍药,妖娆开放。如果说老楼像耄耋之年的老先生,那楼下的芍药就像含情脉脉的少女。
只有面对牡丹和芍药时,人们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印象:牡丹为百花之王,芍药为花中之相,名不虚传。
美好的花朵催生不朽的经典。咏叹牡丹和芍药的诗句,也闪耀着迷人的光彩。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李太白的神来之笔。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这是秦少游的妙手天成。
名花与美女两相宜,花与人互相成就。一枝红艳露凝香,名花倾国两相欢,牡丹与杨贵妃发生了奇妙的联系。秦少游以雨后的芍药、蔷薇,写娇艳妩媚的少女情态,芍药与含情的少女建立了奇妙的联系。
事实上,芍药是古代少男少女的情花,就像现在象征爱情的玫瑰。《诗经·国风·郑风·溱洧》里说:“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士与女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分手之时,赠送爱的信物,就是美丽的芍药。情人将要分离,赠芍药,一方面是依依不舍地惜别,另一方面委婉地表达“再约”。在古代,“勺”通“约”,有约的意思；而“药”字里藏着一个“约”字,将要分离的恋人,手持芍药,期待下一次的约会。
芍药一出现在《诗经》之中,就拥有了多个名字:将离、离草、何离。美丽的芍药成为美好的爱情信物。她代表了一种爱的风情,情的风致。时至今日,芍药的花语仍是“美丽动人”“依依不舍,难舍难分”。《诗经》中的爱河,溱与洧,流淌至今天情侣的身边,激起绵绵的爱意,河畔的芍药,在上巳节开得娇艳。芍药是古代的爱情信物,带有一种含蓄的美。
透过浪漫的色彩看芍药,芍药之根本是“药”,是药草名,它的名字可能来自谐音。但相比芍药的地下根,人们格外喜爱芍药的花,绚丽多彩。宋代的王观著有《扬州芍药谱》,扬州的芍药甲天下,与洛阳的牡丹一样,天下闻名。宋代有专门种植芍药的花户,培育出诸多名品芍药。“今则有朱氏之园,最为冠绝,南北二圃所种,几于五六万株,意其自古种花之盛,未之有也。朱氏当其花之盛开,饰亭宇以待来游者,逾月不绝,而朱氏未尝厌也。”扬州和洛阳都有戴花的习俗,“无贵贱皆喜戴花,故开明桥之间,方春之月,拂旦有花市焉。”
宋代的牡丹和芍药,多以紫色为贵。红和紫在隋唐以后的官服品色制度中成为高官的代表颜色。唐代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宋代以紫、绯、绿、青四色定官品之高低尊卑。再加上道教崇尚紫气东来。牡丹和芍药,紫色的大花,象征着富贵吉祥,被人们追逐。
白居易曾作《感芍药花,寄正一上人》: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
开时不解此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
今朝眼前花,红紫漫芬菲；明朝风中落,落英满蹊径。不论多么绚丽的花朵,都有凋零之时。芍药以幻化之身,为芸芸众生说法。生命是一个过程,无须执念,不论花开花落,把握住当下的一切,即是永恒。这大概就是老楼院中娇艳的芍药,以生命华彩谱写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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