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涛
2023年是山东美术馆新馆运行十周年。在全面梳理46年建馆史,重点总结10年新馆史的基础上,推出了“艺苑藏珍——山东美术馆馆藏精粹展”。展览分为“历史的力量”“时代的印记”“生活的回响”和“山东美术馆大事记”四个板块,展出了各类美术精品200余件。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第一板块。一方面,展览作者如崔子范、周沧米、叶浅予、周思聪、黄胄、黄永玉、钱松喦、许麟庐、黑伯龙、王学仲等均为誉满寰中、史有定论的名家翘楚。另一方面,展览作品与山东美术馆馆史紧密相关,且多具备鲜明的齐鲁地域文化、地标景观等元素。钱松喦先生的《鹊华喜雨》是典型代表。
《鹊华喜雨》高82厘米,宽50厘米,是一幅尺幅不大的“小画”,1962年7月下旬作于青岛。1985年4月30日,值“钱松喦画展”在山东美术馆旧馆(青年东路10号)举办之际,该作品捐与山东美术馆永久收藏。这幅画龄61年的名家名作,已经在山东美术馆度过了38个春秋。
钱先生于画上作题记曰:“一九六二年七月十七日,自济南来青岛,过鹊华山,恍睹旧游地。鹊华余固未曾游,特于松雪翁《鹊华秋色图》卧游久之。齐鲁连年大旱,今岁雨量充沛,时方新霁菽粟如云,一碧无际,田野欢歌,定卜有季,写此以券。钱松喦避暑青岛第一试笔次。”按其大意,1962年7月17日,钱松喦先生自济南去青岛避暑,途经鹊华山,仿佛之间有旧地重游之感。但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鹊华景色,所谓“旧游地”的印象,来自于元代赵孟頫的传世名作《鹊华秋色图》。此前山东连年大旱,1962年却是雨量充沛的好年景,钱先生见鹊华山下各类作物长势喜人,农人喜笑颜开、欢声笑语,推断必将是大获丰收的好年景。有感于此情此景,于是到青岛后第一时间作画,并将作品作为好年景的推断凭证,留待日后验证。
综合品鉴,《鹊华喜雨》的观看维度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风格面貌；二是鹊华文脉；三是创作思路。
就风格面貌看,在笔墨技巧上,《鹊华喜雨》与钱先生的代表作品如《常熟田》等异曲同工,点染皴擦、苍茫华滋,追求的是灵动的水墨气晕,将雨量充沛的客观印象表达得淋漓尽致。平视中略带仰视的构图,突出主视觉中的华不注山山体山貌之余,也在尽可能囊括宽广的视觉内容,满目烟云之下留给观者以深广的想象空间。书法与画法相得益彰,尽显爽利之态,充满着潇洒率性的欢畅韵味。至于近景的农人、驴车,中景的厂房、铁塔等人物、事物的加入,是当时流行的主流山水画法,就是在将艺术家自我的笔墨趣味与发挥社会功效的文艺要求相调和,以文人山水与真山真水镶嵌,表现火热的新社会、新生活。
就鹊华文脉维度看,激发钱先生创作欲望的第一要素显然源自《鹊华秋色图》。且不考证钱先生之“卧游”《鹊华秋色图》是直面真迹还是披览图录,这幅中国美术史上的经典作品,因赵孟頫的盛名而得名,又因其至情至性的故事性和流传过程中不断叠加的丰富内涵,广为历代文人传颂、临习、深研,继而为鹊华山注入了持久有效的文化因子,完成了由自然景观向人文景观的跃升。固然景色上佳,但正是在上述意义上,可说鹊华山的人文景观价值高于其自然景观价值,现实中的“小山”衍化为文化中的“大山”,成为叙述济南地区历史时,必不可少的重要文化表征。而《鹊华喜雨》,无疑延续着《鹊华秋色图》的遗韵,进一步丰富了鹊华山的悠长文脉。
就创作思路维度看,一方面,《鹊华喜雨》通过画面和题记相结合的方式,为我们了解当时年景提供了文图对照的翔实资料,展示了艺术家宽博的社会性视野。倘若有意,未尝不能自画面题记入手,结合当时的气象资料和秋粮收成记录,另行撰写饶有生趣的文章,以验证钱先生的推断是否准确。另一方面,这幅作品让我们能够更好地了解61年前的艺术家,是通过何种方法、何种视角,发现、再现、表现社会生活的。显而易见的是,艺术家的笔墨情趣追求和社会责任要求非但不相矛盾,反是能够推动形成“主题性—艺术性—个性”三者有效融合,生成经典作品的有效路径,这对当下的文艺创作依然具备足够发人深省的启示价值。
概而言之,《鹊华喜雨》是“小画”也是“大画”,所画的是“小山”更是“大山”。美术馆为国典藏的意义,在对此幅作品的展示、研究、推广过程中得到了更好体现。
(作者为山东省签约艺术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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