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X-52密码机及其发明者
记者 赵世峰
监听“惯犯”没有收敛
2013年6月5日,英国《卫报》率先通过美国前防务承包商雇员斯诺登的爆料,曝光了代号“棱镜”的美国秘密监听项目。其监听对象不仅包括美国民众,还包括法德等欧洲国家的政要和民众。“棱镜门”事件令美国十分尴尬和恼火,斯诺登也因此被美国政府以间谍罪、盗窃罪和未经授权泄露国防及情报信息等罪名通缉。
“棱镜门”曝光后,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发言人内西尔基表示,联合国就遭美国情报部门监听的报道与美方交涉,美国政府已保证不会对联合国进行监听。但今年4月,一批疑似美军秘密文件被泄露到社交媒体上,其内容显示美国仍在监听联合国秘书长与其他联合国官员之间的私人对话。此外,美国还监听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与乌官员的内部对话,并获取了韩国和以色列等盟国内部沟通情况。
近年来,美国各种监听项目不断被曝光,包括发起于上世纪60年代针对卫星通信的“梯队”项目、监听目标涵盖美国公民的“星风”计划、针对全球网络安全厂商的“拱形”计划、针对电话监听的“神奇”项目、从网络骨干光缆和交换机上复制光信号的“上游”项目。
2020年2月,德国电视二台的背景调查专题节目“直击21”、美国《华盛顿邮报》以及瑞士广播电视台联合推出了有关又一起窃听丑闻的调查报告。三家媒体的记者走访了欧洲、北美和南美的不少当事人和专家学者。这起窃听丑闻是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和德国联邦情报局(BND)多年的合作项目,利用著名的CX-52密码机监控对手和盟友,项目名为“卢比孔行动”。
“最大胆最丑陋”的行动
“卢比孔”是意大利北部一条长约29公里的河流名称,西方有一句俗语叫“渡过卢比孔河”,有“破釜沉舟”的意思,也有“越界”的意思。
保罗·罗弗斯是一位电子工程师,在密码学界和密码机收藏领域享有声誉。2020年,他参与了对“卢比孔行动”的媒体调查。德国电视二台的记者告诉他,他们找到了美国中情局和德国联邦情报局的原始文件,请求他的专业帮助。罗弗斯说,这些密码机或多或少都有“后门”,可以让美国人和德国人读取至少100个国家的外交密码。
多米尼克·兰德维尔是瑞士的一名资深记者,他跟踪报道“卢比孔行动”多年,了解其中很多细节。他告诉央视记者,当美国国家安全局(NSA)第一次看到这台机器时,他们感到震惊。针对这台已经上市的机器,美国情报机构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想法,那就是为那些他们想窃听的国家制作一个新的使用说明书,通过提供弱密码算法的方式,让秘密行动变得容易被破译。然后,他们就这样做了。
英国考文垂华威大学国际安全政策教授奥尔德里奇称,“卢比孔行动”可能是情报史上“最大胆,最丑陋,也是最重要的行动”。
美国主宰密码机市场
互联网出现之前,各国的秘密通信主要通过密码机来实现。密码机的基本原理是:发送方在密钥作用下对明文实施密码运算,得到密文,接收方对收到的密文实施密码逆变换,在密钥作用下将密文恢复为明文。密码机的保密强度主要取决于所使用的密码算法强度和密钥强度。
克莱普特是一家创办于二战时期的加密仪器生产商,总部设在瑞士小城施泰因豪森。克莱普特公司的创始人鲍里斯·哈格林是一位密码天才,他在上世纪50年代研制出一种加密密码机,代号CX-52,特点是重量轻、易携带、保密性强。
当美国人见到CX-52样机时,惊呼这个机器几乎无法破译,这样的密码机决不能被对手掌握。哈格林在二战时期就为美国军方提供过密码机,此刻他的公司既无资金又无市场,而美国情报机构及时伸出橄榄枝,双方约定最先进、最难破译的密码机只能卖给美国,向其他国家出售容易破译的版本。美国为这笔交易支付了70万美元,这就是“卢比孔行动”的开始。
几年内,克莱普特公司主宰了密码机市场,把做了手脚的密码机卖给了至少120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据估计,苏联阵营以外的国家购买的加密设备中,多达80%产自克莱普特公司。
直到上世纪60年代电子技术开始普及,传统机械密码机面临困境,在美国情报机构帮助下,克莱普特公司推出全新的H-460型电子密码机,工作原理全部由美国国家安全局设计。这一时期美国不再限制密码机的销售范围,转而积极鼓励把密码机销往世界各地,买家越多,美国人掌握的秘密就越多,且破译一台密码机传递的信息只需要几秒钟。
曾截获涉“9·11”情报
上世纪60年代末,准备退休的哈格林打算出让公司。当时德国政府批准德国联邦情报局与美国中情局合作,双方各出850万美元。为了掩人耳目,整个交易由列支敦士登的一家信托公司操作,西门子公司先派人担任董事会主席。除董事长之外,公司里只有一两个高管知晓内情。他们的任务是为加密仪器设计和安装“后门”,在计算方法上做手脚,以便美德两国的情报机构能够解密全球使用者的交流信息。
后来,德国总理科尔任内决定终止“卢比孔行动”,把德方的那一半股份以17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美国中情局。根据德国电视二台的采访,德国对美国人选择监听对象时的任性感到震惊,抱怨美国连盟友都不放过。据《华盛顿邮报》的调查,美国中情局在德国退出该行动后还继续利用这家公司获取情报,直到2018年将该公司的资产卖给两家私营公司。
德国电视二台的纪录片披露,虽然德国人早已卖掉他们在克莱普特公司的股份,但直到2001年仍能破译意大利的外交电报。据说,在“9·11”事件发生的前几个月里,德国联邦情报局波恩办公室的一位语言学家截获了一条来自意大利的情报,称一群阿拉伯青年正计划去美国上飞行课,但他们对起飞和降落并不感兴趣。不过情报人员认为这无关紧要,忽略了相关信息。
1999年,参与“卢比孔行动”的美德两国人员在柏林附近会面,决定起草一份行动综述,结果它落入德国记者彼得·穆勒和德国电视二台记者手中。2020年2月,德国电视二台的纪录片首次披露了该行动的内容,令情报专家感到震惊。“这可能是我在情报领域工作35年来见过的最敏感文件。”英国华威大学国际安全政策教授奥德里奇说。之后,他与其他学者开始在《情报与国家安全》杂志上探讨该行动对冷战的影响。
监控计划“硕果累累”
“卢比孔行动”截获情报无数,在很多全球知名事件中都有它的影子,其中就包括著名的马尔维纳斯群岛(英国称福克兰群岛)战争。根据美国中情局的记录,在阿根廷和英国围绕马岛爆发战争期间,美国把截获的有关阿根廷军事行动计划的通信内容交给了英国。
1982年4月2日,在双方谈判未果的情况下,阿根廷出动陆海空军,一举攻占了马岛。英国撒切尔夫人政府立即宣布与阿根廷断交,并派遣以两艘航母为核心的特混舰艇编队远征南大西洋,夺回马岛。正是由于阿根廷海军使用了克莱普特公司生产的密码机,阿根廷军方的绝密信息全部被美国解密并转交给了英国,导致阿根廷的“贝尔格拉诺号”巡洋舰被英军击沉。
据报道,在1982年的前几个月里,英国政府通讯总部对阿根廷夺取马岛的军事计划日益感到不安,遂向合作伙伴求助,想破译阿根廷的密码。最终,荷兰通过与联邦德国签署的情报共享协议间接接触到“卢比孔行动”,并派出一名技术人员前往伦敦,向英国政府通讯总部解释了阿根廷海军和外交部所用加密机的运行原理。
1978年,在时任美国总统卡特主持下,时任埃及总统萨达特和以色列总理贝京前往戴维营协商埃以和平协议,其间美国通过“卢比孔行动”得以监听萨达特与开罗方面的所有通信。伊朗也是克里普特公司的客户,这让美国中情局和美国国家安全局可以在1979年人质危机期间监听伊朗政府。美国中情局前副局长博比·英曼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证实,那些被做过手脚的加密机起到了重要作用,卡特总统当年几乎每天都要了解监听的最新情况。
从“维基解密”到斯诺登事件,再到瑞士加密机事件和今年的“泄密门”,美国对全世界的监控始终没有中断,是名副其实的“黑客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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