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卉欣
华盛顿大学座落在美国西雅图,从校园各栋楼宇的窗口望出去,都能看到海拔四千多米的圆锥形火山雷尼尔山。此山终年积雪不化,映衬于澄蓝天空下,如海中浮岛,山麓下横亘大片原始森林,湖泊、瀑布、温泉错落其间。华盛顿大学的教授们于抬头俯仰之间就能看见秀美的雷尼尔山及湖畔之景,因此他们甚至能够接受低于美国平均水平20%的薪水。教授们戏言:工资的80%以货币的形式支付,20%由雷尼尔山支付。他们的这种偏好,被经济学教授戏称为“雷尼尔效应”。
湖光山色怡情悦目,给人以温柔的抚慰,“用心留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用薪留人”。事实上,雷尼尔效应也就是时下特别流行的所谓“情绪价值”吧。
如同雷尼尔山的珍贵稀有一样,情绪价值并不容易获得,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对人说说好听的话、拍拍马屁,就叫提供情绪价值。比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乡野老妪一个,不通任何理论,却凭借天然的民间智慧和良善,无意中实践了雷尼尔效应。
刘姥姥一进大观园的时候,管家人凤姐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这个数字是精于世故的王熙凤基于来人身份、亲疏和贾家地位等情况综合判断后,给出的一个合理数字。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就收获颇丰了,不仅吃了、玩了、见识了世间少有的好东西,临走还得了王夫人的赠银一百两、凤姐的八两、绸缎衣物几包、御田粳米两斗、药品一盒、食品若干盒、笔锭如意金锞子两个、成窑茶杯一个。
照说第二次,贾府依然可以打发刘姥姥二十两银子,他们多给出的那些,是心甘情愿地为刘姥姥提供给众人的愉悦感买单。
综观《红楼梦》全书,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一节,是贾府高贵矜持的太太小姐们笑的次数最多、最放肆的一段。刘姥姥身份卑微,却很能应付大场面,她落落大方地跟着贵族们一起插花、吃饭、听戏、游园、行酒令,她明知自己是被取乐的对象,却坦然接受而且卖力出演,以一句“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将大观园的嘉年华宴推向高潮。这句话听得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喷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哎哟,贾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凤姐,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惜春离了座位,拉着她的奶母叫揉一揉肠子……这逗笑全场的功力,比最优秀的脱口秀演员更胜一筹,怎能让人不心生欢喜、为笑买单?
提供情绪价值并不是作践自己,单纯地卖萌、卖丑、卖低俗,而是在取悦对方的同时,亦能自悦自洽。事后,“活动策划”鸳鸯和凤姐给刘姥姥道歉,刘姥姥说:姑娘说哪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有什么可恼的!
可见刘姥姥不但心如明镜,而且豁达、通透,敏锐却不过于敏感,自身情绪稳定,才能将欢乐和笑声洒满大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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