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洲
余自幼爱书成痴。经年收罗,得书两万余册,日常“随便翻翻”以为乐。每逢名人读书逸事,于字里行间有所悟,往往随手录下以为借鉴。
傅增湘:舍鱼而取熊掌
傅增湘做过北洋政府的教育总长,是我国现代著名学者和大藏书家。从辛亥革命后开始,傅增湘大规模收藏古书,他经常流连于北京的琉璃厂、隆福寺书肆,又常到浙江、安徽等地访书,多得前辈藏书家旧藏。他的薪金,除生活费用外,几乎全部用于购书。有时绌于资金,往往借债收书,或卖旧换新。
一次,傅增湘偶然见到南宋淳熙年间宫廷写本《洪范政鉴》,梦寐不忘十余年。后来终于有一天,他碰上一位书商出售此书,但悬值绝高,出乎所料。为使十年之梦成真,傅增湘卖掉自己珍藏的日本、朝鲜古刻本三箧,得钱购下《洪范政鉴》,他还风趣地说这是“舍鱼而取熊掌”,被传为书林佳话。
孙 犁:书衣文录
孙犁先生的藏书不仅数量多,且品位档次颇高。他视书如命,甚至还有一种给书包书皮儿的嗜好。他说:“每逢我坐在桌子前面,包裹书籍的时候,我的心情是非常平静,很是愉快的。”孙犁还爱在包好的书皮上附记一些文字,如书名、作者、卷数以及得书经过、该书简评或偶然感触等等。此类文字短小精练,言简意赅,颇耐人玩味,先生命之以“书衣文录”。现摘录两则,“书衣文录”之光彩,可见一斑:
之一:《宋词选》,1974年6月4日上午记。
“某君需索宋词,即刻捡出,恐其有失,软纸皮外,另加硬纸皮焉。”
之二:《战争与和平》,1974年7月4日灯下记。
“余进城后,少买外国小说,如此大著,尚备数种。此书且曾认真看完,然已年老,不复记其情节。书物归来,先为魏小姐借去,近家人又看。因借机洁修焉。
“余幼年,从文学见人生,青年从人生见文学。今老矣,文学人生,两相茫然,无动于衷,甚可哀也。
余光中:“玩”书
书是用来被读的,而台湾诗人、散文家余光中,阅读之外,还要对书“欣赏把玩”。
所谓读,即读书的内容;所谓玩,即玩书的外表装帧、插图之类。一般人买书,多视其内容来决定取舍;而余光中先生,看到精美华丽抑或装帧考究的封面便一见倾心,也顾不得内容是怎样的。他曾经这样来形容自己“欣赏把玩”书籍的情形:“资深的书呆子通常有一种不可救药的毛病。他们坐在书桌前,并不一定要读哪一本书,或研究哪一个问题,只是喜欢这本摸摸,那本翻翻,相相封面,看看插图和目录,并且嗅嗅(尤其是新的书)怪好闻的纸香和油墨味。就这样,一个昂贵的下午用完了。”
戴逸如:书是种子
戴逸如先生著有《天·人·书》,文图并茂,别具一格。戴先生在该书的“跋”中写道:
天造人,人造书,书造天。
天孕人,人孕书,书孕天。
人毁书,书毁天,天乃毁人。
作为漫画家的戴逸如,不乏机智与幽默,他将书籍比喻为“种子”:“书是种子,以灵魂为果。一本卑劣的或高尚的书,能生产出一千颗卑劣的或高尚的灵魂之果。而平庸的书呢,它是发不了芽的瘪籽儿,无声无臭地腐烂在泥土里了。”
夏丏尊:皇帝与宫女
夏丏尊先生谦称自己“没有对于任何问题做高深研究的野心,因之所买的书范围较广”。宗教、艺术、文学、社会、哲学、历史、生物等门类的书,他都有收藏,其中以各国文学名著的译本和中国古来的诗文集为最多。
夏先生不喜欢向别人或图书馆借书,他觉得借来的书“不过瘾”,自己买的才满足。使夏先生感到愉悦的,就是买到了几册新书,一册一册地在上面加盖藏书印记的那一刻。
至于读书习惯,夏先生有“皇帝与宫女”之喻,是颇具情趣的:“除小说外,我少有全体读完的大部的书,只凭了购入当时的记忆,知道某册书是何性质,其中大概有些什么可取的材料而已。什么书在什么时候再去读再去翻,连我自己也无把握,完全要看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兴趣。关于这事,我常自比为古时的皇帝,而把插上书架的书譬诸列屋而居的宫女。”
闻一多:书房与“废墟”
闻一多先生的“书桌”与“书房”,是乱得出了名的。闻家驷曾在《忆一多兄》一文中描述过其兄在家读书时的情景:“他嫌一般的书桌不够使用,于是便把裁缝做衣服用的案板拿来当书桌,上面堆满了各类书籍以及稿纸和稿本,重叠沓杂。每隔几天,总得有人替他整理一番。‘闻一多先生的书桌’,从他青年时代起,就不是很有秩序的。”更有趣的是,一多先生还曾写过一首谐趣的新诗示友人,诗的题目就是《闻一多先生的书桌》,并把它收录在《死水》这部诗集里边。
而对闻一多的书房,梁实秋先生曾在《谈闻一多》一文中直言不讳地说那杂乱的情形使人如临废墟:“他的书房中参考图书不能用‘琳琅满目’四字来形容……因为那凌乱的情形使人有如入废墟之感。”
潘铭燊:自喻“书奴”
自古至今,不少文人墨客,尤其是藏书家,有的自喻为“书蠹”,把书当作营养以维持生命;有的自喻为“书痴”,表达了对书的痴迷与一往情深。这些之外,还有人自喻为“书客”“书侠”,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表达志趣与角度。
而香港的一位作家、学者潘铭燊,甘为“书奴”:“至于称为‘书奴’,颇有舍我其谁之慨。首先奴是出卖力气的人,而我在图书馆的第一样营生就是搬书,将新书由地库搬上库,其间要走数十级楼梯。至今搬书仍是我最耗体力的日常劳动。奴又有不能自主之意,这更传神了。奴这个字正好比况我对书那种甘于充役,忠心至诚的光景。”
甘为“书奴”,这位潘先生对书的感情,真可谓至诚至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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