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
驱车十六个小时,途中每四个小时休息一次,每次小憩一个小时,这是从济南到西北那个偏僻小山村的返乡归程。每到年底,总有故乡的一根丝线牵着,把在外的游子拉回她的怀抱。
二十多年,记不清多少次在故乡与工作地之间来回往返,而年底的乡愁,则分外浓烈。刚参加工作时,乡愁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声中,一路风雪一路颠簸,从最初单趟漫长的36个小时,逐渐压缩到30小时、24小时,随着高铁的开通,时间进一步压缩,今年最快捷的G字头仅要6小时了。
这两年私家车普及,高速路免费,大多在外的游子开车返乡。虽然路途遥远,但省了转车之苦,于是我们也加入了私家车返乡的车流。今年也不例外,当城郊响起跨年的爆竹声,空气中鞭炮的火药味儿吹来,格外亲切,于是启动车子,向故乡的方向出发。
前几年工作繁忙加之各种原因,竟然三年没有回乡过节,此次虽然赶不上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但终于能够赶上大年初一的面条,心境格外不同。年底之前北方持续大雪,让回家之路又多了一些担忧。但好在暴雪过后,道路清理及时,到了大年初一时路面已畅通无阻。
这是新的一年,零时刚过,路上车辆稀少,郊外道路一片漆黑。但远处城市上空,跨年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烟花飞舞,缤纷绚烂。
由于大年初一的缘故,路上车不多,车轮滚滚,一路向西。沿途路过城市,远处不时有烟花起落。等天空亮起,已进入河南境内。到了初一上午,路上车明显多了起来,从车辆的各个省市不同的牌照可以看出,天南海北的游子,都在奔赴各自魂牵梦萦的故乡。进入陕西武功服务区时,车辆拥挤,居然出现了停车难的景象。
到西安绕城高速,车辆拥堵行驶缓慢。这是连霍高速必经段,平时流量大,堵车是常态。大年初一比平时稍好一点,但车速最高只能跑到80迈左右,没法跑得更快。再加上前方又碰到两个交通事故,导航显示拥堵严重。根据导航提示,下高速通过地面道路绕行。
经过十余个小时的奔波,车过宝鸡,转道平绵高速,这是一条新开的公路。从连霍高速转向甘肃平凉,车辆顿时稀少。路面空旷许多,但仍然限速100。这段需要经过大大小小几十个隧道。尤其是长达9.8公里的关山隧道,将原本要盘绕关山的距离大幅缩短,行驶时间大幅缩小,回家之路得以更加畅通。
暮色即将笼罩下来,远处天际之间,在冷空气的映衬下,泛着冷蓝色的光,红色的太阳在这冷蓝色中慢慢地隐入大地。回家之路,更加近了。再开一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了。
对于大多数私家车主来说,日常只是在城市里代步,很少有长途的经验,上了高速,行车技巧其实全靠摸索。为此,在出发之前我在网上搜索了简单的攻略,比如如何超车、如何观察路况、如何远离大货车、如何注意路面异常等等。为确保回家之路更顺利,还特意去4S店进行车辆保养、检查轮胎,并备足了提神饮料。
从甘肃秦安县安伏镇出高速,再走几十公里山路,便可到家了。此时天已全黑,全靠导航引路。而与城市道路相比,乡村公路没路灯,车灯所照亮的路面相当有限,从省道转入县道,甚至有个别地方进入乡村无名道路,路况更加糟糕。与这些路况复杂相伴的是,导航有时会失灵,有时分不清废弃的老路与新开的乡路。一不留神,将车辆导进一条老旧小路,车辆喘息着在坑坑洼洼中爬上山顶。
此时车辆的计程表显示已跑了1386公里。
车到山顶后又得下山,家就在山根下,还有20分钟,就可以到达山脚下的村庄了。终于,在大年初一的晚间,拖着一身疲惫,却满心欢喜,推开了家的大门。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入夜的村口静悄悄的,锣鼓已收了。村口的打麦场里停满了返乡的伙伴们的小汽车。兰州的、河南的,各种车牌号五花八门。从山东回老家,我还不算远的,儿时伙伴还有从新疆开车三千多公里回来的。是亲情的纽带,把人们从四面八方又拽回这个小村。
正月初四晚上,村里起了社火,除了传统的舞狮和划旱船,还多上了舞龙。从村庙到街镇,鞭炮齐鸣,烟花四起,这是近几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场景,一时间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观看的人群里,也有不少儿时熟悉的面孔,人们在尽情地欢庆,街道上人声鼎沸。这几年没有回乡过年,感觉家乡的社火仿佛更花哨了,更加吸引人,舞狮和舞龙演员格外卖力,旱船和花灯也分外亮眼,加入的秧歌队以及新式舞蹈,都在展示着太平景象。
返乡一族中,我是最后一位离开村子的。正月初四过后,打麦场中的车辆每天在减少,过了正月初十,外地牌照的只剩下我这一辆了。
打麦场里堆着一堆堆的玉米,这是村民一年辛苦所得。一亩地能收获两千多斤,非常高产。在正月里就有人来收,一斤玉米前年卖到1.35元,但今年价格降到一元。这样算下来一亩地有近两千多元的收入,与往年相比,少了许多。
尽管生计并不容易,但农民伯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裕起来。一位当年一块儿读书、没有考上大学的亲戚心灵手巧,自学了电焊,也会一些土木活计等,前几年又种了十几亩苹果。忙时务农,农闲时打工。今年苹果卖了三四万元,电焊工一天能到三百元,工地缺人手时一天能收入380元。这几年来,他一点点地攒钱布置,家里添了冰箱、彩电,又改建了洗澡间和厨房,家具布置焕然一新。原本干旱的村庄、原本贫瘠的生活,因乡邻的勤劳付出而改变。
乡村的道路全部硬化,村村通全部实现,临近乡镇的村还实现了户户通。原本的交通方式是步行、后来是自行车,再发展到摩托车,现在被小汽车所代替。乡间小路上,汽车往来飞驰,不乏宝马、奔驰的身影,在一些狭窄路段错车都成问题。
原本稀罕的鱼、蔬菜,得到普及。镇上开了两个大超市让农民的生活与县城迅速接轨,只要有钱,啥也可以买到。随着农民生活提高而提高的,还有选择难度。以往困难时怕过年,现在过年,东西多了也成了麻烦。农民在感叹中、抱怨中照样把各种生活用品搬回家。
的确,原来的乡愁是距离,是城乡生活水平的差距而对留守乡亲的同情与念想。但是随着乡里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与城里逐渐接轨,心底的这缕牵挂,就又成了他们健康生活的美好祝愿。希望亲人们,能长久地享受这富足的生活,那外地游子返乡的车轮,就多了一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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