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绿春风
2024年03月2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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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军

  每到春天,我总感叹已经很多年吃不到那种美味了。
  有一次,和几个朋友说起来。我说得滔滔不绝,他们听得无动于衷,甚至很是不服气:“还有这种情况,你想错了吧。”我说:“咱们都喜欢写作,平时应注意观察事物观察生活……”听到我说的又是这一套,他们有的甚至撇嘴了。
  小时候,家中院内有一棵榆树,周边石头地堰旁也有很多墩生的榆树枝条。那棵榆树由于生长在贫瘠之地,多年也就长了一人多高,很容易攀爬上去采到榆叶,地边枝条上的更是触手可及。
  这些榆树很奇特。别的榆树春天先长出榆钱,然后才生出榆叶的嫩芽,它们却一开始就长榆叶,一个榆钱也见不到。就这样一直到老秋,榆钱才长出来。母亲管这种榆树叫“要榆”。“要”是方言“要股”的简称,就是相反、别扭的意思,主要是强调说它秋天才出榆钱这个方面。
  那时候,家中生活不富裕,一到春天经常做榆叶菜,用的就是这种榆树的叶子。用手将其撸下来,去除沉屑杂质,锅中添水,放入洗净的榆树叶,上面撒上一层用石碾碾压的豆面。炉灶中点上木柴火,将其烧开煮熟,撒上适量盐,拌匀后就行了。只见榆叶嫩黄,小米粒大小的豆屑洁白如碎玉,浓稠汤汁绿中透白,清香气味扑鼻而来。每人盛上一大碗,吃起来黏滑软糯,豆香、榆叶香交织在一起,好吃得暴烈、残酷,让人回味不已。不富裕的生活因为有了这种榆叶菜,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多年前,我开始写作不久,曾写过一篇《院中的榆树》,主要围绕院中的这棵榆树怀念去世的母亲,也曾涉及到这种榆叶菜。那时候,我父母都已离开这个世界,我们院中的榆树尚在,每次回故地凭吊,见到这棵榆树就倍感亲切。可是,房子毕竟是公家的,榆树当然也是单位里的,后来我再去,房子已被拆掉,那棵榆树和地边那些枝条都已不见了踪影,让我生出很多感慨。就是至今我也经常去走一走,总会指点和寻找那棵榆树所在的地方。
  有一年秋天,一位文友终于在乡下一个叫蒋峪的村子里见到秋天长榆钱的高大榆树。他在朋友圈里晒出照片,说终于见到老高说的这种树了,并感叹我讲的观察事物是有道理的云云。
  后来由于撰写一本《国有林场志》,我来到了沂河杨家道口后边的林场里,那儿竟然有两棵高大的榆树。我和陪同的工人说起小时候我家的那棵“要榆”。他们告诉我说“要榆”学名叫“榔榆”,这两棵就是你说的“要榆”,最适合栽种于山区河畔处,因为这种树喜温暖、湿润气候,宜肥沃土壤。到这时我也才知道我家院中那棵榆树生长缓慢的原因了。
  多年吃不到小时候那样的榆叶菜了,每到春天就去一个叫八大峪的地方采摘普通榆树上的榆钱回来品尝。那儿最初只有八户人家,又在远离公路的山坡上,没有汽车尾气熏染,也没有农药化肥浸润干扰,保持着最原始的风味。用它煎过鸡蛋饼,蒸过榆叶窝头,炸过榆钱丸子,味道也很不错。最好是做大米稀饭,我们一直叫榆钱稀饭,在稀饭快要出锅时,下入洗净的榆钱,待锅一开立即端下来。在热气蒸腾中,洁白和碧绿交织共色,吃起来两种香味混合在一块儿,层次丰富,食欲大增。但和小时候吃过的榆叶菜相比,仍然觉得逊色不少。
  现在我们这儿的“要榆”已很稀少,且都已是几丈高的大树,攀援上去捋叶十分困难。再是这些树木也需要保护,乱用刀斧砍断树枝不可取,用镰刀向下钩削枝条也不会被允许。所以,也就不容易吃到美味的榆叶菜了。
  我居住的小城西山生长着一些榆树墩子,采摘回家用豆面制成榆叶菜。虽说榆叶很嫩,吃起来却毛毛刺刺的,一丝顺滑感也没有,更没有“要榆”叶的色香味,结果大倒胃口,再也不敢问津。
  后来才明白,“要榆”树叶好吃是有原因的。这种树的树叶幼时有短柔毛,随着叶身的舒展,慢慢变成无毛或沿叶脉有很少的疏毛了,所以吃起来嫩滑软糯,黏性适中,味道鲜美。
  在榆绿春风的日子,回味起有关榆叶、榆钱的食物,又想起了当年院中那棵榆树,和在榆树下与父母相处的那些一去不复返年月,眼中就又湿润起来。
  (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山东沂南县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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