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茂
动笔之前,我一直纠结用什么地名好,是陇中呢,还是陇西,抑或陇右?用陇中当然顺理成章,因为本次赴定西地区考察的团队就被命名为“全国著名作家陇中采风行”,但陇中主要是一个文化概念,作为地理概念又有广义、狭义之分,不是狭义的陇中可以涵盖得了的。用陇右如何?但陇右不仅是地理学概念,还具备行政区划含义,唐贞观时期就设置了陇右道,管辖区域辽阔,远涉中亚,放在题目中范围太大。也许还是陇西好,因为无论从地理概念、行政区划还是文化意义上讲,都能说得通。
我对陇西的认知源于34年前。大学同宿舍的同学来自6个省份,其中一位甘肃同学是陇西人,我对他的印象是为人朴实羞涩,讲方言时总感觉在向外吐气,皮肤发干,脸颊上常驻两片红云。他总是吃土豆,不是土豆丝就是土豆片,要么是烧土豆块,我问他为何不吃绿叶菜,他总说:“唉,就喜欢吃洋芋。”有人调侃定西有三宝:土豆、洋芋、马铃薯。在这里,土豆既是蔬菜也是粮食,如今我终于明白当年那个同学为什么总吃土豆了。他的另一个特点是洗澡少。陇西地区降水稀少,蒸发量数倍于降水量,十年九旱,过去老百姓都用水窖存水,苦涩难咽,如此宝贵的水哪能用来洗澡!
大约20年后,我任教的班级里有一位来自陇西农村的大学生,一样的高原红,一样的朴实,一样的爱吃土豆,当然也吃绿叶菜。他性格自信外向,能唱地方民歌“花儿”,唱腔高亢嘹亮,情感表达有时热烈真挚,有时百转千回。他喜欢喝砖茶,有时与我品茗论茶,我请他喝龙井,他请我喝砖茶。砖茶香味不足,滋味朴厚,略带苦涩,但特别耐泡,与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陇西人坚韧、执拗、不服输的性格很契合。
我没有想到,从结识陇西人到踏入陇西土地,整整用了34年。我更没有想到,会随同全国六十余名诗人、作家、书画家一起深度体验这片黄土地。7月21日至26日,我随采风团队经定西通渭、陇西、渭源、临洮到达兰州。7月21日上午9点多,乘高铁从徐州出发,下午3点50左右到达通渭站,蓝天白云,空气清新,高原小城的天气分外凉爽宜人。我们三人一组乘坐越野车奔向50公里之外的常家河山楂小镇。先走省道,虽然弯道多,但路况尚好。到襄南镇后,司机说省道在维修,抄近道较省时间。近道就是盘山道,多数地方仅容一车通行,不仅坡陡弯急,崎岖难行,还尘土漫天,视线受限。我们胆战心惊,司机却很淡定,说经常走这段路,劝我们放宽心。山路两旁有玉米地,植株矮小,叶子打卷,显然缺水缺肥。偶尔还能看到苹果树,但果实都很小,树叶也是蔫巴巴的。司机告诉我,这里没有水浇地,靠天吃饭,因为很久没有下雨,所以极为干旱。我问,吃水怎么解决,还用水窖吗?他说,农村都通了自来水,早就告别苦涩的雨水了。在如此偏远难行的地方接通自来水,工程浩繁,投资巨大,令人感佩。
约一小时后,我们到达山楂小镇,这里不仅青枝绿叶、鸟语花香、道路平坦、视野开阔,而且屋舍俨然、鳞次栉比,种植园区内瓜果飘香,丰收在望,一派现代农业气息。高原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下午6点左右,天气突然转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久雨势转疾。
没有经历过干旱之苦的外地人很难领会当地人对雨水的渴望。这场雨令人惊喜地持续了两天多,彻底解除了旱情,虽然影响出行,但我们仍然是快乐的。7月23日下午3点,我们从山楂小镇出发,经榜罗镇到陇西城,沿途的玉米已经舒展开筋骨,黄芪、党参正加速成长,山川草木葱翠,生机逼人。农民已经开始采收土豆了,一垄一垄的土豆被收获机翻出来,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榜罗镇会议纪念馆旁有一株巨大的核桃树,绿荫如盖,果实挂满枝头,喜鹊、斑鸠上下翻飞,像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们参观了陇西县博物馆、李家龙宫、威远楼、渭河源、洮砚博物馆等历史文化景区,还访问了中国甘肃中医药博览园、渭源县元古堆村乡村产业等现代园区。作为周秦故里,陇西曾是植被茂密、水草丰沛的农牧之地,孕育了悠久灿烂的文明,承载了无数人的乡愁。后来,因为战争、自然灾害以及树木大量被砍伐等原因,慢慢成为干旱少雨的贫瘠地区。如今,随着新农村建设快速发展,陇西逐渐恢复植被,成为药都薯乡,变得宜业宜居。在元古堆村参观时,我走进一户人家,见一位老人正在吃午饭,碗里盛着红薯、土豆,左手拿着一盒奶,既保留了传统生活习惯,又能接受现代生活理念,这也许就是新农村人的特点吧。
如今,陇西生产的黄芪、当归、党参、金银花等药材蜚声海内外,马铃薯已经从救命薯、温饱薯蜕变为致富薯、健康薯。陇西六日成新梦,我会常想起这个地方的。
(本文作者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徐州市杂文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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