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丽
立秋的风,吹散了夏天的燥热。秋天的瓜果,味道更加鲜美。其中我独爱洋梨,或称老婆儿梨,它个头不大,状如葫芦,刚下树时比较硬实,绿皮上泛红,好似少女脸上的一抹红晕,放几天泛黄变软,吃起来绵软清甜,更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这也是它被称为老婆儿梨的原因吧。
喜欢洋梨,是因为它滋养了我的童年。彼时,我家东院有两棵老梨树,据祖父讲,它们是我的曾祖父种下的。前人栽梨树,后人享口福。梨树紧靠猪圈外墙,黑褐色的主干虬枝盘曲,布满坑坑洼洼,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的沟沟坎坎。枝干不高,大人踩在猪圈墙上踮起脚能够到树顶;树冠不大,两棵树在院子里没有洒下太大的树荫。也许是猪圈里的粪料滋养了它的根系,也许是我们的期盼传递给它力量,每年夏天,两棵老梨树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承载着儿时的我对丰收的希望和分享果实的快乐。
阳春三月,满树洁白的梨花摇曳多姿,蝴蝶和蜜蜂在花间劳作。父母下地归来、我们兄妹仨放学回家时,满院梨花香,让父母忘却田间的辛劳,让我们充满快乐。及至花朵凋谢,小小的梨子挂满枝头,数不胜数,花蒂顶在梨上随风摆动,想象着梨子成熟的情景,心中充满喜悦。杜甫在《百忧集行》中写道:“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诗人能等到梨枣熟了才上树,我们可等不到梨熟就上树了。梨还半大,已经让人垂涎三尺,忍不住偷摘一个尝尝,硬得咬不动,又酸又涩,只好悄悄丢掉。若是被大人发现,挨训是免不了的,那感觉可真是口酸心里也酸。到了八九月份,由于接受光照的位置不同,陆续有梨皮由翠绿变浅绿、由浅绿变黄,用手捏一下,质地由硬变软。硕大的梨压弯了树枝,突如其来的一场急雨、一阵大风就可以让它们果枝分离,有时等不到完全熟透就要摘下来。
成熟的梨子果实不大、皮薄核小,吃起来汁多无渣、清香软糯、入口即化。母亲通常会让我们拐着腊条篮子,她在上面摘,我们在下面接,然后挑选一下分给左邻右舍。先是送给年龄最大的西屋老奶奶,再是五奶奶、前屋大妈……每次母亲挑选大的周正的梨送人,我是真不舍得,总要和母亲对抗两句,母亲则说:送人就要送好的,给人家不好的,还不如不送!再给姥姥和出嫁的姑姑们留一些,好点的留给爷爷吃,因为这梨酥软,他没有牙也能啃得动,最后才能轮到我们吃。每年没吃上几个梨,树上的梨就没了,对梨的味道意犹未尽,连梨核都能嘬着吃了,那梨核好酸啊,酸得我的口水从嗓子眼儿往外冒,勉强咽下去,酸得五官都挤到一块了。于是期盼着下一年,两棵树能结更多果实,吃到更甜的梨子。
难忘我们坐在梨树下写作业、一家人在梨树下吃晚饭。放学后,我们搬出桌子和小凳写作业,父母下地干活回来急火火地做好晚饭,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开始边吃边聊的“圆桌会议”。粗茶淡饭很香,大人的话似懂非懂,梨树叶子和果实沙沙舞动,恰如年少的我们身体在节节长高,学业正天天长进,这些都抚慰着父母劳作的辛苦,让一家人充满希望。
后来我家翻盖新房,虽然万般不舍,还是忍痛把老梨树砍了。如今,重返故乡,院里空荡荡的,我的祖辈、我的母亲和两棵老梨树已相聚天堂,他们和洁白的梨花、甘甜的梨子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相见在梦中。
(本文作者为山东莱阳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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