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著名作家 柳青
脑海里想起柳青的这句名言,不禁心潮澎湃。回想自己在每一个人生要紧处,命运眷顾,总有一位好老师,及时拉我一把、指拨一下,让我重新回到正轨；或者在迷茫之中眼前一片黑暗时,划一根火柴,那刹那的一点微弱的光,也能够让我瞬间看到眼前出现一条充满希望和光明的路,再次鼓起勇气往前走。
在小学二年级时,可能家庭贫困的原因,自己变得敏感而自卑,这时碰到了教语文的马清凤老师(此前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表达到她的感恩之情)。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拿出自己平时带课间操的哨子,把带操的任务交给了我。从此每天的大课间,由我带全校低年级同学跑操。这个小哨子挂在胸前,顿时给人莫大的自信,这个小小的信任的鼓励,让我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胸膛。晨跑的哨声早已消失了,但令我至今怀念并感动,是这哨声,治愈了一个孩子自卑的心灵。
上了小学三年级,最令我害怕的就是作文。人生第一篇作文是《我的新学期计划》,这也可能是大多学生必写的人生第一篇作文题目。什么是计划?一个乡下三年级学生不知道,目不识丁的父母也不知道,又没课外书去抄袭,啥也不会写的我,第一句写上学第一天,高高兴兴去报到,接下来就写报到完又和小伙伴高高兴兴地去河边玩了一整天,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结果被判跑题,零分。从此对作文无比恐惧。
稀里糊涂地升到四年级,学习成绩更差了。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牛昌子,是真正科班出身的师范教师,刚进校工作两年,就以严厉认真而出名。有一天他组织学生自习时,坐在讲桌前批改作文。
牛老师在讲台那儿一坐,即使不抬头,教室里也静悄悄的,没人敢捣蛋。突然,牛老师点我的名,让我上讲台,在黑板上写“恍然大悟”这个成语。我不明就里,写出来后,牛老师问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我说大概是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的意思。牛老师就笑了笑,让我回座位坐下。第二天的作文课上,牛老师表扬了我的作文,并当范文朗读。这篇作文是我虚构班长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并引用了“恍然大悟”这个成语。可能是语言比较流畅,故事也编得比较形象,因此作为范文被朗读。
牛老师在讲台上读作文的时候,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那是莫大的荣耀,更是莫大的鼓励,让因学习成绩差得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的我,从此就喜欢上了作文课,尤其喜欢读课外书,想方设法去借各种小说阅读。牛老师还让我们订一本摘抄本,把好词、好句、好段落,大段地抄、背。就在那个时候,牛老师在我心里种下了爱好写作的种子。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持着做摘抄笔记的好习惯,从抄书到抄报纸、剪报纸,小说、散文、诗歌、标题、段落……现在读报纸电子版时,我仍然会拿出摘抄本对着电脑屏幕抄、记。
感恩牛老师,让一个差生突然灵光一闪,打开了进入学习上升通道的大门。时至今日,得以码字为生,是牛老师帮我打下了最好的基础。
牛老师在讲台上已站了40多年,每年的教师节,我都默默地向他送上远方最真挚的祝福。人一辈子最大的幸运是遇上一位好老师,何其幸运。
高中阶段,我从乡下考进了县一中。毕竟是县城,分外繁华热闹,街头各种游戏厅、台球厅,充满了诱惑。很快,在一位同乡的带领下,我跟着学打台球。那时打一盘台球,要一块钱!学生可以优惠到五毛。第一次拿起球杆,台主热心地手把手教我。现在想想,那分明是一只手已伸进你的口袋,要掏光口袋中你父母汗流浃背挣回来、节衣缩食省出来供你上学的血汗钱!
这样打了几次,已经小有心得,能够流利顺畅地捣进球了,也会观察台面选角度了。我甚至暗暗窃喜骄傲,以为自己又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有一天上晚自习,刚走到校门口,班主任陈光辉老师,也是我们的物理老师,站在门口,拦住我:“听说你台球打得很好,咱俩去比试一下。”
我顿时感到不妙,连忙说:“不会打、不会打,没打过。”
陈老师说:“我都看你打过好几次了,那技术好着呢!”
任何解释都是那样苍白,我只好默不作声。他盯着我看半天,说,你这个乡下娃娃,家境也不富裕,拿着父母的血汗钱,想跟上城里的这些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能跟住人家?人家不上学,还有家里人兜底,你呢?你在这混几年再回去种地?驴学马走崩裆了……”
一番训斥,使我更加悔恨、惭愧、羞耻,瞬间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脸涨得通红。最后陈老师说,好了,你上自习去吧!不要再跟着他们胡混,好好念书!再让我看见你打台球,看怎样收拾你!
“父母的血汗钱!你怎么忍心挥霍!”这几个字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里,把那脓血都刺了出来。陈老师这番教诲,一直刻在心头,直到现在仍不敢忘记。
班主任陈光辉教育孩子的事迹还有很多,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师、好班主任。上了大学、参加工作之后,每次回县城,我总是找机会去看望他。现在他也不再年轻,但在我们老七班的学生眼中,陈老师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严厉中不乏温情宽厚。
高中阶段是人生最关键的学习阶段,尤其对我一个乡下学生。陈老师以巧妙的教育技巧,将一个即将滑向社会边缘的青年及时拉回了正轨。很多次我向陈老师讲起当年这个场景,向他表达感谢,甚至有几次借着酒兴,竟流泪不止。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难以表达对老班主任的感激。我想,只有努力工作,好好做人,才能对得起陈老师那关键时刻的当头棒喝,才能对得起他的殷切期望。
人生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老师,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位好老师,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何其幸运,我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遇到的每一位教文化课的老师,都是好老师。在我人生拐弯处,这样的好老师还有好几位,如中学阶段总是借给我课外书读、鼓励我好好学习写作文的王平老师；鼓励乡里孩子要多往外走、要开眼看世界的司秉义老师；高中时鼓励乡下娃不要自卑、要多多和人交流的大胡子马进林老师……
阴错阳差,若干年后,我也站在了讲台上。讲课之余,脑海中会浮现出这些老师们的模样。现在常说“大先生”,这些默默在乡村学校耕耘的老师们,他们的形象也是那样高大,灵魂也是那样高尚!
(本文作者为山东管理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教授)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