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梅
小时候的乡下,“元旦”不叫“元旦”,我们称其为“阳历年”。
距阳历年还有好几天,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爷爷会说:“马上阳历年了哦。”他双手笼在衣袖里,白白的胡须蘸着晴朗的阳光。父亲打工回家,刚放下他那辆二八自行车,往手心里哈着气,说:“时间过得真快,马上阳历年了。”巷子里的人们聊天时提及阳历年,也总是眉开眼笑、欢欣愉悦,恍若深冬的冰冷也披上温柔的面纱。
年幼的我,虽然不懂何谓阳历年,但是从大人们的言谈里隐约感到,阳历年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在每个人的心里占有一个不可小觑的位置。
阳历年终于到了!这一天,爷爷会拿出在集市上精挑细选的阳历牌,很厚的一个本子,红艳艳的皮,映得清冽的空气都染上喜庆的光泽。爷爷找到堂屋最显眼的位置,挂好,很郑重地掀开第一页,还要再翻翻看立春是哪月哪日,芒种在哪月哪日……最后总不忘教我农耕的歌谣,什么“春分早,谷雨迟,清明播种正当时……”爷爷说一句,我学一句,说着说着,仿佛自己也成了种田的小行家。
阳历年这天中午是一定要吃饺子的。刚吃过早饭,母亲就开始张罗饺子馅了。肉切得细细碎碎,各种调料一放,家里那条大黄狗便摇着尾巴闻香而来。母亲喜欢在饺子馅里放芹菜,一边“当当当”地切菜,一边叮嘱我和哥哥:“人这一辈子要勤快,人勤地不懒……”奶奶和面是一把好手,多少面,多少水,拿捏得精准到位,不一会儿,白白的面团就和好了。
开始包饺子了。爷爷一手拿面剂,一手拿擀面杖,才滚动几下,一张圆圆的皮就出现了;奶奶和母亲就围在桌边负责包花边饺。爷爷边擀皮边计划着明年的田怎么播种,哪块田种玉米,哪块田种大豆;奶奶则盘算着家里哪个孩子的棉袄小了,争取在除夕前再缝件新的……聊着聊着,圆圆的高粱锅胚上就摆满了饺子,像绽开的白莲花,笑盈盈地静卧着。
新出锅的饺子,先要敬天祭神。奶奶端着满满一大碗,一绺绺热气在她虔诚的脸上氤氲。小小的我喜欢跟在奶奶身后,听她说些半懂不懂的话,不觉间,小小的心也变得庄重起来。正午的阳光洒在奶奶灰白的发上,碎金一样闪烁。
仿佛是弹指一瞬,几十年汹涌的时光悄然而逝。阳历年依然,我却不再是那个小女孩,爷爷奶奶隔世多年,父母的发上也已爬满岁月的风霜。
又一个阳历年姗然而至,那些遥远的曾经,梦一样在脑海中涌现。虽然时光流转,但是阳历年的那份憧憬和感恩,伴着童年的一帧帧画面,铭刻于心。
“妈妈,元旦我们吃什么?”放学路上,女儿问。
“吃饺子呀,而且饺子馅里一定要加上芹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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