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中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听漏”是否算一行呢?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朋友老葛一直在做听漏。
听漏,听啥?没有亲身体验,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听漏,听水漏,听水漏出管道时发出的声音。老葛,从20岁开始,一直在自来水公司听漏。输水管道走在地下,是否漏水,看不见,只能靠听。就像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听心跳的声音、脉动的声音,从声音的细微差别中找出问题和病症。老葛也用“听诊器”,听地下水流的声音,诊断是否漏水。
认识老葛,正是因为听漏。那时,我在办公室负责后勤。一段时间,单位的用水量突然增加。单位小,没有专职水电工,外请水工师傅来,检查几天,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向自来水公司求援,派来的师傅就是老葛。
老葛也没带来什么像样的仪器设备,一根一米多长的“铁管”,一个系着链子的“铁盘”。行吗?我真心怀疑。
老葛问了问大楼的水管走向,没多说,就干了起来。从进水总阀开始,先查主管道,走两步,把铁管一端或铁盘放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另一端,听。又走两步,又重复这个动作,听。主管道查完了,没发现问题。又分别查支管道,仍然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一步一步,一支一支,眼看所有管道都要查完了,仍然没有找出问题。失望的气息越来越浓,对老葛专业性的怀疑也慢慢从心底升起。
在离墙根一步远的地方,老葛停住了脚步,听了又听。在地上画了个圈,老葛招呼我和水工,肯定地说,就是这里漏水了。
地面上看不出任何水迹。我看看水工,水工看看我,我们又一起把目光转向老葛。
“没错。错了我负责。”老葛板着脸,那样自信。锤开水泥板,挖走黑泥土,水管露出真容。果然,水管上有一眼喷泉,水不断喷出。“听漏人耳朵里住着水妖,哗啦啦唱着歌找出口。”老葛收工,我们诚服。从此,我们成为朋友。
全城的输水管网,新区的还好,老城区的时间长,资料不全,漏水隐患多。老葛的工作任务很重、很忙,想约他小聚,不知道得打多少次电话。
老葛说,他们公司听漏工就三个人——他师傅,他,他刚收不久的徒弟。师傅快要退休了。经过几十年的磨练,老葛练就了自己的绝招。根据听筒里传回的细微不同的声音,他就知道漏点大小、破损程度,需要什么样的修理。问他,笑答:惟手熟尔。他告诉徒弟,要用耳、用心,更要用脑,“善假于物也”。
“光缆出问题,监控系统可立即发现,并准确判断故障点。输水系统可以吗?”我问老葛。“不知道。也许以后可以,都已经人工智能了。”老葛摇头又点头。“智能了,就用不着你们了?”我对老葛笑了笑,老葛也笑了笑。
现在还有听漏,以后呢?同样的命运,也许不止听漏这个职业。
月光漫过老葛鬓角的白霜,《孤勇者》的小调在他身后越拉越长。这个与地脉对话的人,正把城市的水脉声纹,一针一线绣进时光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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