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威海卫警察”返乡忆往事
那时,最怕乡味散去
2019年11月2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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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故土威海,他们回家了。
  想起父亲和往事,谷威基忍不住流泪。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刘云鹤 摄
  黄运航
  黄运航和家人合影。
  谷威基(右)与父亲的合影。
  威海卫警察老照片。 受访者供图
     14日,踏上故土威海的那一刻,吴传忠将手放在胸前,双眼湿润。
  吴传忠是威海人,也是一名香港退休警察,同很多威海卫警察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背井离乡成为一名香港警察。
  在近一个世纪的香港岁月里,香港威海卫警察从最艰难的底层做起,发展成香港警队最为倚重的中坚力量,参与见证了香港几乎所有的重大事件,是香港社会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11日-19日,香港警察访问团到山东参观交流。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刘云鹤       
赴港从警
  操着一口浓重的威海话,是大家对吴传忠的第一印象。
  他今年86岁,出生于山东威海,17岁时投奔亲戚到香港讨生活,后来考上了香港警察。
  “这里我记得有一排房子,现在成了商业区。”这次他随香港警察访问团回乡,难掩激动,一路上都在给访问团的同伴讲述。
  吴传忠算是这个访问团里对家乡最熟悉的人。
  访问团里,有的人是在孩童时代就跟随父母到香港谋生,有的是在香港出生。
  1937年,刘守通出生,第二年,日本人就占领了威海,他的父亲在英国船上当厨师,全家为了避难逃到香港。后来他也成为了一名香港警察。离家时只有4岁,时隔了78年再次踏进故土,刘守通已经头发花白。
  丛学羲离开威海时已经7岁,他当时和母亲投奔在香港当警察的父亲。逃往香港的路并不容易,从威海出发,坐过驴车、汽车、火车,历时一个月才到香港。
  吴传忠他们算是香港威海卫警察中的第二代。第一代从1923年至1945年,第二代从1945年到1958年。
  1844年香港警队组建初始,招聘的都是欧洲和英属殖民地甚至非洲的海外警察,警队的管理层由欧洲人统领。
  到1922年,香港爆发了大规模的海员大罢工,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警队也频频发生暴力罪案和社会冲突,港府不得不放弃从海外招募警察,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山东威海卫。
  “威海人身材魁梧,性格直爽,忠诚有责任心,成为了当时港府在内地招募警察的首选。”
  1923年3月20日,首批从威海卫招募的警察抵达香港。这些威海警员被正式授予“威海卫警察”的番号,平时被叫做“山东警察”或者“鲁警”。
  这以后,一批又一批威海卫人奔赴香港从警,到了1924年底,威海籍的警员已经占到整个香港警力的五分之一。  这也开启了山东人成规模移居香港的历史。
  吴传忠讲述,仅他出生的田村就有20个人加入香港警队,可见当时香港威海卫警察的规模。
样板一样的存在
  那个时代去香港当警察多是不情愿,是为生存所做的不得已选择,丛学羲记得自己初到香港时,一连哭了好几天。
  比起当年跑到香港谋生的外地人,威海人的优势就是拥有威海卫警察这个平台,原则上只招威海人。
  “以前警队到威海挑人时,专门看你手上有没有老茧,有老茧的站右边,就是录取的意思,没有老茧的站左边。”吴传忠告诉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那时候不讲究文化,只要认识几个字就行,有老茧说明吃苦耐劳,他们更愿意要。
  那时候很多外地人为了能顺利考上警察会冒充威海人,之后是否会说威海话也成了考试的一个标准。
  威海卫警察在香港警队很受重视,这也意味着干的都是最危险的活。
  威海人大都集中在三个地方。一个是冲锋队,专门负责暴动、骚乱和严重犯罪。第二个是交通部,指挥交通,日晒雨淋。刘守通当年就在交通部待过几年,“一站就是三个小时,不能喝水,不能上洗手间。”再一个就是驻守山顶差馆,那里是香港上流人士居住的地方,因为觉得山东人忠实,做事靠得住。
  刘守通回忆,那时候没人愿意上夜班,主动申请上夜班的都是山东人。
  山东人不会说英语和粤语,在警队很容易受到歧视和排挤,那时候申请上夜班的大都是山东人,他们认识到,要立足,必须掌握英文。为了学习英文,他们留出白天时间上培训班。
  1974年,一场廉政风暴席卷香港警局。
  香港社会长期被贪腐问题困扰,到20世纪70年代,经济繁荣后变得更加猖獗,1974年港府成立廉政公署,之后把矛头对准警方。
  当时很多警员被查被抓,而落网的警察里面几乎没有山东人。刘守通说,这很能体现出山东人的品质,威海卫警察在香港警队是样板一样的存在。
异乡之苦
  那个年代,他们最怕两件事,一个是大风,一个是火灾。
  初去香港时,丛学羲一家人住在九龙青山道的小木屋里,木屋没有门,只有一块布帘遮挡,一家六口挤在两张用木板搭建的床上。如果刮一场大风,屋顶很容易被吹飞。
  那个年代的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九龙的木屋大火。20世纪40年代末,大量的难民跑到香港,香港的住房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很多人只好去找些木板甚至是纸板搭个窝棚居住。木屋连排成片,水泄不通,一年到头火灾不断。1953年圣诞夜,石硖尾那场大火,一夜之间将几个村子烧毁,5万多人沦落街头。也是从那时,港府开始解决难民和低收入人群的住房问题。
  当时的香港威海卫警察以及家属也大都居住在九龙仔、青山道等地,住的基本都是木屋,生存条件恶劣。
  丛学羲回忆,当时父亲当警察,母亲在家照顾孩子。为了贴补家用,母亲会找些绣花、纺线的手工活,他小时候干得最多的就是帮着母亲理线头。
  背井离乡,小孩哭几天就没事了,最苦的是母亲,不仅照顾家辛苦,还承受着思乡之苦。“那时候我母亲每天点着蜡烛做手工,做着做着就抹眼泪。”丛学羲说,小时候不理解,现在能够感同身受。
  从学羲很少愿意提及那段岁月,四个人吃一根油条,没有餐具,兄弟姐妹几个用一把勺子,常常因为争夺餐具打架。
  居住的地方吃水困难,每次挑水,丛学羲都得去几公里外排上两个多小时的队。丛培君回忆,那时候孩子们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挑水,每挑一担水,家人就给一块饼干作为奖励。
  1962年,从学羲全家搬到湾仔军器街的警察宿舍,日子也渐渐好转起来。再到谷威基记事时,已经是军器街的警察宿舍,他的父亲和丛学羲是同事,都住在一个大院。那时候警察宿舍一共有10层,5楼和7楼住的全部是威海卫警察。
铭记故土
  后来,不少威海籍警员住在了香港的大埔,因为它依山傍海,很像威海。
  如今他们都已经分散到香港各地,逐渐地融入香港社会,但故乡却始终留在心底。
  香港回归以前,回家乡不容易。丛学羲讲述,那时候威海卫警察没有身份证,只有一张红色的委任证,如果回乡需要经过重重审核,甚至冒着丢工作的危险,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威海卫警察回乡探亲。
  谷威基回忆,每次父亲从老家探亲回来,身边总是围满了老乡,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家乡的变化,也生怕带回来的乡味散去。
  那时候香港警察里山东人多,在很多警队里都专门开设了山东食堂。虽然已经离乡多年,但是丛学羲他们依然保留着家乡的生活习惯,喜欢吃水饺、汤面。
  在近一个世纪的香港岁月里,威海卫警察算是香港发展的见证者,几乎经历了香港的每一个大事件。黄运航亲眼见证了1997年7月1日的香港回归。那天,他在街上巡逻,警察们换上帽徽,兰桂坊那里的人们在欢呼雀跃,他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20世纪60年代,香港警队对所有华籍警察混合编队,曾经的威海卫籍警察不再单列。
  再到谷威基这一代,已经没有专门的威海卫警察称呼,但是受父辈影响,他们依然保留着鲁警的正直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谷威基,威字是父亲取名时特意加的。
  他又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谷海珊(山)、谷海东,爷儿仨连起来就是山东威海。
  以此方式,铭记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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