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贾平凹在《五十大话》里曾记述这样一件事:朋友约吃饭,“席间有个漂亮的女人让我赏心悦目”,可她一走近,便“贾老贾老”地叫,让他气得不行,发誓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贾平凹当年肯定没有那么老,只是美女见到大作家,出于礼貌,选择了一个比实际年龄更庄重的词,以示敬重吧。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开始衰老是必然的规律。人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衰老?或许绝大多数人会认为,是记忆力减退、眼花、白发渐生,而我观察到的,也有常规之外的衰老。有人先从眉毛开始衰老,眉毛开始白了,有了冬天的霜色。有人从嘴巴开始衰老,上嘴唇和下嘴唇,像被人捏过的饺皮,慢慢有了皱褶。也有人从眼睛开始衰老,双眼浑浊,有云或雾霾在眼睛的天空中萦绕。
文学作品中的外貌描写,可以看出一个人未老先衰的部位。杜甫从腿脚开始衰老,他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抱怨,“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那时他才49岁。韩愈从牙齿开始衰老,30多岁牙齿开始掉了:“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逝。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
其实,有一些先衰老的部位,我们看不见。友人侯老三依稀觉得,好像是心先开始衰老了。侯老三发现他对许多事情不再保持一颗好奇心,对周围的事渐渐失去兴趣。年轻时,侯老三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喜欢和别人下棋,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衰老的部位,暗示着人体的某些功能在渐渐消减。比如,人到中年以后,我渐渐丢失了激情,10年前我想去的一些地方,现在变得不再向往。
有个朋友说他是嗅觉先老,鼻子不灵光了。从前他喜欢嗅花香、酒香、菜香、饭香,甚至马路上女人走过的香气,现在他只喜欢嗅一口空气清香,比如春天槐花的清香、油菜花的清香。朋友说,经历的事情多了,嗅过的气味太芜杂了,他的嗅觉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敏感。从前他走在街上,大冬天路边烤红薯的香气远远就闻到了,还有糖炒栗子,细细的清香中带着一股甜。现在化学的东西闻多了,嗅觉不再那么敏感。
朋友还清楚地记得,从前他能嗅到下雨的味道,那种雨点溅在路面上,泛起一个个水泡裹着灰尘的味道。他家院子里长着一棵香橼树,每年秋冬季节,树上的香橼成熟了,一个个硕大金黄的果子,外婆摆在案上作清供,他握一只放在手心,凑近鼻子闻一闻,那个香啊,香得过了几十年都记忆犹新。现在马路上雨点的味道闻不到了,香橼的气息也比从前淡了许多,朋友觉得他的嗅觉机器开始老了。
在这人生的风雨路口迎来送往,嗅觉一老,眼睛昏花,人似乎就开始对外在事物不再那么感兴趣了。世界就是这样循环往复的吧,我们终将老去,留下这世界的年轻与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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