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世界八大奇迹馆”“双眼皮、红嘴唇”的仿制兵马俑。
安徽省安庆市太湖县的水泥制“兵马俑”。
江西南昌溪霞怪石岭生态公园景区的观光长廊景点。
石家庄新长城国际影视城的山寨埃及狮身人面像。
长城兵马俑金字塔
无一逃脱仿造命运
崇山峻岭之中,青砖砌就的巍峨长城蜿蜒伸向远方,上面还有完整的垛口、烽火台。游客要是光看这场景,八成还真以为自己身处赫赫有名的八达岭长城。不过,这段长城并不在北京,而远在江西南昌,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南昌溪霞怪石岭生态公园的观光长廊景点。
最初,该公园曾以此为噱头,打出了“北有八达岭,南有怪石岭”的口号,后来因为被媒体曝光,将“长城”改称为“休闲农业观光长廊”。这段山寨长城全长4.38公里,建设耗时五六年,投资超1亿元,是景区里的重要看点。
2014年,河北石家庄长城影视动漫旅游创意园曾1:1仿造了一座埃及狮身人面像,它坐北朝南,紧邻太行山脉。这很快就引起埃及文物部门的不满,埃及方面认为,依照1972年《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公约》,仿造的狮身人面像侵犯了埃及的权益,因而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了投诉。此后,这座巨像又因两拆两建而波澜不断。
在一些热门旅游城市,山寨文物乱象更是让人“亮瞎眼”。在今年的清明小长假,有9.7万人次游客涌入了陕西西安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其中的一部分人在走出俑坑后,往往会一个不小心,来到咫尺之遥的梦回大秦景区(原溯源秦皇陵),以及秦陵地宫和“世界八大奇迹馆”等山寨文物景点。
“世界八大奇迹馆”建成于1995年,走廊、角落随意排放着山寨兵马俑,统一都是“双眼皮、红嘴唇”造型。距离真兵马俑仅两公里的梦回大秦景区里,所谓的“一号坑”仅有篮球场大小,土坑里放着十几个陶俑都为仿制,做工粗糙,造型低劣,多年来坑了不少游客。其背后是一条利益链条。山寨文物景点与黑导游黑车合作,让游客误以为这是真正的兵马俑博物馆,骗到门票和购物的钱之后,景点会给黑导游高额返点,所以几经整改仍然禁而不止。就连西安本地市民也坦言,尽管网上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西安旅游攻略,但面对不断更新换代的山寨文物景点,还是觉得无可奈何。
更为恶劣的是,这几处山寨文物景点,位于世界遗产保护区范围内,且均以地宫即向下取土的形式构造建筑,甚至在里面铺上了小火车。比如秦陵地宫仿真馆,其规模为27×27米,向地下深挖达8.7米,严重破坏了保护区风貌。
景区赚得盆满钵满
却引发了文化混乱
山寨文物理由万千,核心都是商业利益驱动。
深圳世界之窗是中国著名的缩微景区,占地48万平方米的八个主题区,分别展示了法国埃菲尔铁塔凯旋门、意大利比萨斜塔、印度泰姬陵、埃及金字塔等100多个世界著名的文化景观和建筑奇迹。
上世纪90年代,世界之窗曾经红极一时,创造了主题公园单日入园7.6万人次的全国最高纪录。建成以来,该景区平均每年接待游客近300万人次,累计接待游客5500万人次,每年利润超过1亿元,累计利税达30多亿元。当时,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去国外旅游是件奢侈的事。世界之窗等景区把国外众多知名景点复制到国内,让国内民众可以足不出户,花费很少的钱就能体验国外风景,一度满足了人们的旅游需求。
奥地利的湖畔小镇“哈尔施塔特镇”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小镇”,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湖泊”,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前些年,广东惠州花费60亿元,重金复制了这个奥地利小镇,打造出一个知名的休闲旅游度假风情小镇。
小镇里有文化广场、音乐广场、啤酒广场、商业步行街、沿湖步道、特色酒店、会所及主题体验馆等一系列风情设施。开业的时候,奥地利哈尔施塔特镇镇长还专门赶来站台。此后,惠州哈施塔特小镇的旅游运营不错,景区日均接待游客人数在2000人以上,重要节假日时能破万人。2015年,哈施塔特小镇更是跻身国家4A级景区,甚至带动了奥地利哈尔施塔特镇的旅游。
不过,小镇的争议也颇多。小镇所在的惠州博罗县是岭南文明古县,春秋战国时期属百越之地,距今有2200多年历史。县境内山川秀美、资源丰富,客家文化、岭南文化、宗教文化和革命文化交融辉映。在这样的文化古城中,没有基于本土文化打造地标建筑,却投巨资模仿或抄袭欧洲小镇,着实让人可惜。
除了破坏自然风貌以外,从文物角度来说,有形无魂的假文物,传播的是失真信息,甚至可能丑化、异化真文物,讹传历史文化,干扰文明传播,误导公众的历史文化认知,损害历史文化遗产的尊严。
作家马伯庸曾发表文章,描述他在河北衡水市冀宝斋博物馆的“神奇之旅”,该博物馆陈列了众多不符合历史常识、外形奇葩的展品。著名收藏专家马未都也曾写文章吐槽过这个博物馆,调侃其“藏品应有尽有,颠覆中国陶瓷史”。
该博物馆对外宣传说是以中国古瓷器为主展的大型综合博物馆,馆藏丰富,特色突出,为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弘扬民族文化创建了一个宝贵平台。但是普通游客要是抱着学习瓷器知识的目的去购买门票,看到的会是各种贼光十足的山寨瓷器,白白跑一趟。
法律有待画出红线
监督执法还得跟上
近年来,山寨文物成为一些地方吸引眼球、招揽游客的方式,部分项目涉嫌丑化、异化文物,误导公众历史文化认知,造成不良文化影响,引发媒体和社会广泛关注。
为遏制滥建山寨文物之风,维护文物真实性和历史文化遗产尊严,推进“十四五”时期文物事业和旅游业高质量发展,4月9日,国家文物局、文化和旅游部专门发布了《关于坚决遏制滥建山寨文物之风的通知》。
《通知》特别提出,要深刻认识山寨文物造成资源浪费、讹传历史文化、破坏自然与文化风貌等负面影响,旗帜鲜明反对滥建山寨我国和外国文物,特别是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等重要历史古迹。
《通知》同时明确,对文物保护单位应当尽可能实施原址保护；对不可移动文物进行修缮、保养、迁移,必须遵守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不可移动文物已经全部毁坏的,应当实施遗址保护,未经批准不得在原址重建；对馆藏文物和不可移动文物中单体文物的复制,必须严格依法履行审批手续。
3月31日,陕西省通过新修订的《陕西省秦始皇陵保护条例》也明确规定,秦始皇陵建设控制地带内禁止修建、仿造歪曲历史、损害秦始皇陵真实性的人造景观、景点,以及其他可能危害秦始皇陵安全、破坏历史风貌和周边自然环境的行为。同时强调,出现这种行为,可由临潼区文物、城市管理等有关行政主管部门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依法予以拆除,处十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由原发证机关吊销资质证书。
此前山寨文物之所以频现,主要原因是法律未对此画出清晰红线,形成有效约束,这才让一些地方的山寨文物在“是否违法”“是否侵权”的争议中逐渐壮大成势。
有了指导意见,还得有实质约束手段。去年12月底,国家文物局官微就曾刊文,建议国家相关部委联合制定更有针对性、制约性和可操性的管理办法,定期抽查各地方执行情况,对典型问题联合督办,并在全国通报。利用卫星遥感监测,设立全国统一的举报电话和手机客户端,通过大数据平台全方位加大监督力度,健全执法机制。
在责任追究方面,文章建议凡是涉及文物的建设项目,属地政府要充分听取相关职能部门和专家的意见,将此纳入地方主要领导的政绩考核,建立责任追究和离任审计制度。建立文物保护责任终身追究制,对负有责任的领导干部,不论是否已调离、提拔或者退休,都必须严肃追责。
实际上,山寨文物并不是中国的特例,美国建国初期,也是各种抄。在100多年前,美国各地充斥着欧洲各国的复制建筑和景观。佛罗里达州在1971年开发的奥兰多迪士尼乐园,其中有一个展示世界各国风貌的主题园区,也是复制了多国景点:墨西哥神殿、意大利宫殿、日本神社、巴黎埃菲尔铁塔、中国天坛。
赌城拉斯韦加斯也有很多山寨文物景点。比如方尖碑、狮身人面像、金字塔外形的卢克索酒店,完全复制了威尼斯16世纪街道风貌的威尼斯人酒店,原比例一半大小的埃菲尔铁塔,意大利海神喷泉的米高梅大酒店……
后来,随着美国的发展,文化更加自信,设计注重原创,山寨景点就越来越少了。可以预见,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和政策法规的完善,设计师和消费者也会自觉地鄙视山寨文物,更愿意打造独具中国文化特色的、有品质的原创景点,山寨文物终将失去生存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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