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几种“痛点”人生
——读冯骥才长篇小说《艺术家们》
2021年10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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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知遥

  冯骥才先生,中国文坛和画坛的奇才,在78岁高龄时仍旧保持着丰沛的创作激情,他的小说创作和他本人的绘画艺术一样成为了独特的具有个人魅力的艺术珍品。《艺术家们》用行云流水的讲述,把一个转型期中国的历史风云,借助三个艺术家的人生历程得到了整体性的展示,而其中的主题是不可言说之“痛”。
  正如作品多次提到艺术家对时代的敏感度,对人生的体验常常过于常人,所以,选取这样一个特殊群体,以三人群像的方式表达一个特殊群体眼中的历史显得格外耀眼。如果说楚云天是小说的中心人物,那么围绕他的两翼则是画家洛夫和画家罗潜。这三个人的活动基本上构成了这部长篇小说的主线。但我们会在阅读中发现一个近乎原型的秘密。在作品主人公楚云天那里有两个宝贵的小家,一个是和妻子隋意的爱情小家,一个就是和“三剑客”组成的精神小家。他痴爱着这两个地方。如果说和妻子的爱是世俗之爱,是为了一种血脉的延续和男女的温情,那么和“三剑客”的家则隐藏着他内心深刻的疯狂的对文学和艺术的追求。在那样一个百废待兴的特殊时代里,一个秘密的艺术世界吸引着他们,让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抵达艺术的高峰。阅读往往让我们在进行中发现,其实创作者的影子也或多或少地进入到所塑造的人物身上,而“三剑客”从共同的爱好到分道扬镳的各自人生,其实既可以作为一代人在不同时代里的不同表现,更可能的一种解读那就是,作者有意地讲三种人生可能放到了三个人物的塑造上。用力最深的是对始终坚持对艺术纯粹精神追求,不断在境界和创造上精进的楚云天,但画家洛夫对功利性艺术的狂热追逐以至于最后在精神崩溃下的自尽;在生存的压力下,随波逐流,最终由坚持艺术至上到默默无闻选择平庸的罗潜,这两个朋友的生命轨迹何尝不是楚云天的另外两种生命可能?
  所以,艺术家们看上去主要在写三个艺术家在历史的发展中,从志同道合到不断分道扬镳的生命故事;看上去是讲不断认识艺术、追求艺术,到和艺术背道而驰的艺术常态。其实是在写一个艺术家在一个变革时代里的几种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充满了人性之痛。
  作为洛夫,才华横溢,“文革”结束后,抓住一切机会进行个人炒作,在艺术成为商品化的时代里,不断地顺应市场需求,以价格作为艺术创作的目标,导致的是在白热化的竞争中的生命沦丧,这是丧失之痛;作为罗潜,那么痴情并纯粹地欣赏和理解艺术,并坚定着艺术理想,在平淡和平凡中创造着奇迹的艺术家,在商品大潮的冲涌下,也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成为为稻粱谋的个体商人,甚至远离生活,选择了在生活中消灭自己,这是消泯自我之痛;这两种选择都不是楚云天的选择,在他这里,他坚持着艺术的创造活力,保持着和市场的距离,在名利中他有时也会被各种崇拜、各类诱惑所裹挟,但他及时地反思并救赎着自己的灵魂,不断地让自己在美和善、在友情和亲情的包围中脱离情色的困扰,走在成圣的艺术之路上,这条路又远非常人理解,这是寂寞的痛。
  如果说洛夫代表着一种狂野的无拘束的顺应时代,不断和生活挑战和尝试的弄潮儿,是一个被功利迷失了心智的感性形象,构成了楚云天心中的李白;那么罗潜则是那个随时准备沉潜到生活大水之下疗伤,用艺术的功能抚平自我伤口的陶渊明。他们两个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温润如水;一个激烈,一个温和。都成了楚云天生命世界中另外两种幻想。两种可能的生命轨迹。所以,在我读来,洛夫和罗潜都是楚云天,都是一个人生命可能性的表述。或者说作者是借助这三个人在总结作为艺术家的自己,可能出现的人生。选择怎样的人生,则在作品中有了不辩自明的答案。
  借助三个主要人物的来往,和他们对文学艺术的辩论,我们分明看到了作为文学家和画家对艺术的独特的认识。这又构成了这部小说在情节中融入艺术理想的另一个特色。作为喻体存在的文本阅读,我更愿意认为,作家本人也是借助于文学作品的创作,将对艺术的理解和深刻认识,在故事的叙述中得到阐发,三个主人公的不同命运似乎隐喻着艺术在发展过程中的几种命运。一种是在不断丰富中发展和传承,并成为自我救赎的工具;一种是在功名利禄中迷失自我的诱饵;一种是沉迷继而沉沦于小我,最终成为消弭个性的鸦片。
  作品中人物的命名也有着深在的含义,楚云天,有义薄云天的气象,表达着一个艺术家的创造理想和精神气质,带有明显的传统士人的形象特质;洛夫,谐音落夫,落水或者堕落之人;罗潜,谐音落浅,也有堕落,坠入红尘,流于肤浅之意。这似乎从姓名的角度也已经暗指了洛夫落水自尽的未来和罗潜远离人群,却坠入世俗的命运。所以,从一开始,作者似乎就已经全面地构思着人物的命运和性格特征,甚至从一开始起名就时隐时现地表达着对人物各自命运的隐忧。
  看似是对一个时代艺术家命运的文学展示,作家其实将多年来对艺术的认识浸透于情节之中,并对艺术境界的不同追求用上帝般的视角做了生动的评价。读后给人心灵的震撼是长久的。死亡和消失,或者亲人的远离,都构成了艺术家生命中磨难的一部分,而明天、今天和未来,都需要美及时相伴,需要艺术家有硬度的心灵的对抗。正如小说作者在序言所说:艺术家最大的敌人是寂寞,伴随艺术家一生的是忽冷忽热的观众、读者和一种深刻的孤独。他还说:艺术家的苦恼不是缺乏世俗的财富,而是不能创造出更有价值的艺术和精神的财富。是的,当我们理解了这一点时,我们才算真正走进了艺术家,了解了艺术家表面风光的背后,那不可言说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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