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父亲
2022年10月3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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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万余

  父亲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他时,我便打开手机监控,只见他一会儿坐在电视机前,一会儿坐在电动轮椅车上满院子溜达晒太阳……农家小院里,树影婆娑,鸟鸣鸡啾。落日的余晖下,和父亲一样苍老的小黄狗,蜷伏在父亲身侧,慵懒地抬抬头,换了个姿势倒头又睡……恍惚中我发觉,这幅温馨静谧的画面,像极了父亲的大手,抚慰着远在异乡的我,舒缓着游子思乡的情愫。
  “这已是我挨的第六刀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死过几回了!”父亲那晚的话老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细细品咂,我听出了父亲自豪感的自然流露,更是对我一夜未眠陪护他的褒奖。思绪不由得再次回到在医院陪护父亲的日日夜夜。
  2012年秋季的一天,我从济南赶到上海时,父亲因腰椎间盘突出急性发作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当晚,做了个大手术的父亲,麻药过后痛得整晚未眠。我和大姐夫两人轮流给他按摩,用热毛巾暖他酸麻的腰和腿。在医院的那几天,是我当兵离家后,守护在父亲身边,与他朝夕相处最长的一次。
  父亲是个老小孩,半夜趁我们松懈打盹的空,自己不管不顾地要拔导尿管。他发力时加重的喘息声惊醒了我,吓得我赶忙阻止,并严厉地“批评”了他。父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辩解,大概意思是说:我们都睡着了,没人管他,他很难受……
  一周后,单位因有紧急任务给我打电话,我边接电话,边走出病房回头看向父亲的刹那间,我们四目相对又迅速躲开。那短短的瞬间,我们眼神里是对彼此的牵挂,是相互的理解;是父亲的无助,是我这个儿子的无奈。那一刻父亲的眼神,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底。
  随后的几年,父亲还出过一些“小状况”,哥嫂和姐姐、姐夫他们都陪着父亲扛了过去。父亲恋着他的家,执意要住回老屋。我们便从乡邻中请了一位大叔,按时给他洗衣做饭照看他。父亲就这样,独自在时光的隧道里静静地、慢慢地老去。
  今年8月,父亲因为胰腺炎第二次入院,90岁高龄的他需要手术切除胆囊。但医生诊断认为父亲心动过缓,手术风险太高,需要先行安装心脏起搏器。当时,怕我的缺席影响正在上初三的孩子,我在电话里跟二姐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二姐说她帮着做父亲的工作,让我安心在济南等消息。但二姐的安慰不能打消我因不能陪伴父亲生出的心神不宁。反反复复盘算,最终,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他吞吞吐吐……我听出来了,父亲是想让我回去。
  层层报批,安全返乡。父亲见到我时,平静如常。子女们都围在他身边,让他心里很踏实。心脏手术当天晚上,我遵照医嘱看护着父亲,不让他乱动。父亲刀口疼痛,加上不能翻身的痛楚,使得他不停呻吟。而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时刻提醒安慰他,给他按摩、热敷,鼓励他咬牙再坚持坚持。艰难的24小时总算熬了下来,能翻身动弹后的父亲情绪逐步稳定了。
  等待胆囊切除的那几天,父亲很放松、很开心,常常跟病友们说笑,“从六十几岁起儿女们就不让我种地了,就像退休职工一样,已经享清福二十多年了,满足了!哪一天一觉睡过去,心跳停了,自己没有痛苦,又不麻烦儿女,蛮好的。现在倒好,安装了个几万块钱的起搏器,能用十几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喽!”这一番话引得病友们既羡慕又好笑。
  胆囊切除手术那晚,我再次替换下医院里的专职护工。主刀医生和病房护士都来夸赞父亲:“手术时,老爷子连吸痰器都没用!棒棒的!”“老爷子,您是今天病人里最好护理的一个!”
  父亲很开心,夜里除了喝水、小便外,基本没有喊我。但我睡觉轻,父亲那边稍有些声响,我便起床过去看看他。
  天亮后,父亲说了一句话:“这个熊床,我稍微一动就吱吱地响!”
  我懂父亲,笑了笑,“没事,比上次轻松多了!”
  父亲也懂我,哈了口气,“给我来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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