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从山里游玩归来,到城里已是晚上8点多了,路过以前住过的地方,发现那时很喜欢的一家小饭店亮着灯火,心里涌上一股亲切和温暖,喜悦之情漾上疲累的面庞,“他们家店还在这里呀!”大家忍不住惊叹,顿时又有了精神。
这是一家早点店,店里卖的是我们家乡的食物,胡辣汤、煎包、油馍头,都是我们喜欢的。常来店里吃饭,彼此都熟悉了,得知老板一家是我们的同乡,更觉亲近。五六年前,我们搬家了,离得远,来这里不太方便,便没再来过。算起来,他们一家在这里开店有十多年了。
早点店晚上一般都是关着门的,现在他们家开着,肯定有吃的吧?我们正饥肠辘辘呢。欢喜地推开店门,店老板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独自对着棋盘下棋,老板娘坐在旁边低着头绣花。一个小伙子坐在另一张桌前看书,桌上不仅有摊开的书,还有笔记本和笔,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黑色和蓝色的字。很静谧、温馨的场景。
小伙子最先认出了我们,我却认不得他了。这时,老板和老板娘也认出了我们,热情地迎了过来。小伙子是他们的儿子,记得当年他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又瘦又黑,眼神里满是忧郁和叛逆,不愿去学校读书,老板夫妻俩也没办法,整日长吁短叹的。我还热心地帮忙劝过他。他后来也没回去读书,就在店里跟在老板后边打打下手。现在的他完全不一样了,长得高大健壮,一脸阳光,开朗善谈。
我们想吃的胡辣汤、煎包、油馍头早已卖完了。“让小帅给你们煮咱们的家乡面吃吧,味道很不错呢。”老板骄傲地说。老板娘也附和着,眼光一直在儿子身上,满脸欣慰。
我才注意到现在这一家人相处的气氛完全变了。那时老板对儿子失望又无奈,老板娘愁眉不展,暗自垂泪。他们的儿子则是耷拉着头,像一截枯木,毫无生机,更别说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了。三个人互不说话,店里的空气也跟着凝滞沉重。到店里吃饭,看着他们一张张阴云密布的面庞,简直就像凄冷阴沉的冬日站在一条结着厚厚冰层的河流旁,到处都是冷兮兮的,只想着赶快走开。当时,店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由原先门前排着队、供不应求,到后来只有零星几个老顾客了。我们就在那时搬到了别处,离这里远了,有时想起他们,但生活忙碌,也不过是光影一闪就过去了。
面很快煮好了,看着很平常的一碗手擀面,吃起来却是回味绵长,和母亲、奶奶做的手擀面一样,果然是家乡味道。让我们更惊讶的是老板儿子小帅的改变,以及在他们的讲述中,早点店的起死回生都和这面有关。
记忆中的那天,和往常一样,顾客很少,小帅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玩手机。老板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寻思着给他找点事做,想起后街的孤寡老人张爷爷有段时间没来店里了,就盛了一碗胡辣汤,装了一盘水煎包,让小帅给张爷爷送去。
回来的路上,小帅遇到一群装修工人,他们边走边谈论着家乡的食物,说快一年没回家了,尤其想念老母亲做的面条。这时小帅想起了去世的奶奶。父母在外做生意,他从前一直跟着奶奶在老家生活,很多生活经验和常识都是奶奶教给他的。他也想念起奶奶做的手擀面来。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主动和工人师傅搭讪,聊起天来。他们也来自小帅的家乡,这让他感觉更亲切了,于是想请他们吃一顿地道的老家味道手擀面。
小帅回到店里,把事情讲给老板夫妻俩听,他们都很支持。小帅忙活了一上午,和面、擀面、洗菜。中午,工人师傅们果然相约一起来吃面。他们的到来让小帅既兴奋又紧张,他把桌子擦得光可鉴人,把一碗碗面端到桌子上,忐忑不安地请师傅们品尝。
那是小帅第一次做面条,他回忆着奶奶做手擀面的细节,老板娘在一旁时不时指点着。虽然面条擀得不如奶奶擀得又细又长,汤汁也不如奶奶做得鲜亮,但工人师傅们一直赞不绝口,说这是吃过最美味的面条。这给了小帅莫大的鼓励,后来他特意回老家向老人们请教,又去厨师学校学习,像变了个人似的,充满了活力。
在工人师傅的鼓励下,早点店每到中午就变成了面馆。起初很多顾客都是工人师傅介绍来的工友,慢慢地,小帅的手擀面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他们家的小店又热闹了起来。
现在,老板把胡辣汤、煎包、油馍头的手艺也教给了小帅。“我们渐渐岁数大了,好在小帅能独当一面了。”老板笑着说。
原来剑拔弩张的一家人,如今是父慈子孝、岁月静好。他们在为生活辛劳忙碌之外,也开始给自己一些轻松悠闲的时光。晚上一家人安静地坐在灯下,做些喜欢的事,感受着简简单单的快乐。
小帅这时候就会摊开一本讲厨艺或品评美食的书,认真地学习。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把他们家的小吃发扬光大,把手擀面做成响当当的品牌。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