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涵
电影《好东西》正在上映,其豆瓣评分达到9.1分。这个分数是什么样的含金量?要知道,上一部9分以上的华语片,还是6年前的《我不是药神》。
有观众评论说,看《好东西》,女性有了充分被看见、被接纳的安全感。但也有观众认为《好东西》非常乌托邦,并不现实。影片导演邵艺辉表示:“我理想中的电影应该是在虚幻的世界里流露真情实感。电影并不是负责创造真实,只需要营造真实感觉。”
在《好东西》里,她描绘了一个女性意识觉醒之后的世界。它跳出了“小妞电影”的故事模式,不再执着于寻寻觅觅得一良配。“小时候看过的影视文学作品中,女人永远都在追爱,像建功立业、发明创造、冒险悬疑、励志热血都和女性关系不大。给一个小女孩的印象就是,女人长大后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谈恋爱,最快乐的事儿就是被人爱和爱别人。”作为创作者,她想要创造新的生活被别人模仿。
同时,《好东西》也没有渲染女性的悲惨处境,对迫害方大加痛斥、批判。邵艺辉不满足于此前女性主义作品的“1.0阶段”,那里面的女性一直被压抑、被侮辱,直至最后才觉醒反抗。她不想去描写家暴、强暴这样的情节占用自己的笔墨,她也担心不停地渲染女性受欺凌,会给人造成一种“女人的命运就是如此”的印象。她决心将旧的问题交给别人去讨论,自己要创造一个理想化的文明世界,“有太多约定俗成的东西、被规训的东西,作为女性创作者,要有一个漫长的反洗脑过程。”
邵艺辉承认作为创作者的局限性,她只能从自身经历来写作。片中的三个女性角色,分别代表不同阶段的她自己。邵艺辉有着一份特别的母女关系,很像片中的铁梅和茉莉。“小孩儿”这个叫法,就是妈妈呼唤她的方式。她的妈妈会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己的小孩儿,“夸得我最后都不信了”——这句话变成了片中的台词。而小叶代表着大学时期的她,特别喜欢谈恋爱。片中,茉莉在饭桌上对小叶提问,“你是恋爱脑吗?”小叶回答,她喜欢恋爱是因为有爱人的能力。《好东西》没有将“恋爱脑”作为批判对象,制造“爱羞耻”的刻板印象。
在邵艺辉执导、编剧的两部影片《爱情神话》和《好东西》中,她都以单亲母亲作为主人公。王铁梅脱胎于《爱情神话》里的李小姐,在第一部作品里,这个角色没有令她满足,于是邵艺辉想专门写一个单亲妈妈的故事。“我小时候的人生理想是成为一个单亲妈妈。”这样的想法,源于自己的“梦中情妈”。邵艺辉的父母在她13岁时离异,她的妈妈是一位中学语文老师,却离经叛道、特立独行。妈妈从来没让她上过辅导班,就让她玩儿,多接触大自然。所以在电影中,铁梅和小叶一起对茉莉大喊,“别看书了,赶快去玩!”
在她的故事中,没有出现绝望的母亲、哀怨的母亲、为了家庭牺牲一切的母亲、被全世界辜负的母亲……“关于单亲妈妈,苦难已经谈得够多了。”邵艺辉喜欢这个角色带有“铁”和“梅”两种属性,兼具坚韧和柔软、粗暴和温和、成熟和天真、严肃和灵动、理性和感性。
铁梅是邵艺辉所向往的样子,是她的榜样。片中的铁梅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性主义者,她始终有坚定的内核。在过去的叙事中,像铁梅这样的女性,大多是在感情中受过伤,然后不敢再爱了。但是邵艺辉并没有给铁梅加上这样的心理背景,她对于爱情的态度是“有空就爱,没空你就走吧”。为了寻到真命天子而要死要活,在邵艺辉的故事中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有45分钟去做主要的事情”,爱情只是“课间10分钟”。
片中的男性角色,则是来自父亲的启发。在邵艺辉第一部电影作品《爱情神话》上映后,一向传统保守的父亲竟然跟她提出想要看一些女性主题相关书籍,于是她给父亲邮寄了一堆回去。没想到父亲看完后对她说,“我发现自己过去很幼稚。”这使得她想创作一些可爱的男性角色。于是有了铁梅家那场把人笑到前仰后合的饭桌戏——“我们占据了太多性别红利”“我们都有原罪”“你看过几本上野千鹤子”……赵又廷饰演的前夫哥和章宇饰演的小马在饭桌上比拼的内容,竟然是女性主义知识。
“一个导演的第二部片子很容易搞砸”——这是邵艺辉早就听闻过的。作为一个90后新人电影导演,她的首作《爱情神话》大获成功,有些人还会怀疑影片的水平来自别人的“帮忙”(《爱情神话》的监制是徐峥)。到了《好东西》,邵艺辉独挑导演、编剧和剪辑指导,证明自己确实是有点东西。
邵艺辉说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是i人,现在才发现她真的非常适合做导演。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剧作专业,邵艺辉一直以文字为生。2019年时,她还在靠写公众号、卖电子烟挣钱。2020年,她创作的电影剧本《爱情神话》在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中被相中,于是获得投资开拍。那一年邵艺辉刚刚29岁,第一部电影长片就请来徐峥当主演和监制,她有种何德何能的不配得感。“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性格软弱,害怕冲突。”在片场,她喊不出“卡”,觉得很别扭,好像在表演做导演,只会说“好”“很好”“特别好”。
到了第二次当导演,邵艺辉感觉更自信、更有底气,也更轻松了。她的剧组中,大家准点收工,不熬大夜,其乐融融,“我从来没有发过火。”她欢迎大家随便探班,“人家看得起你才来探班”“一天四拨人送奶茶,喝都喝不完”。就连最神圣严肃的监视器那块儿也可以随便坐,“别太把拍电影当回事。”
制片方和投资人都给予了邵艺辉非常自由的创作空间,没有干涉内容创作,也没有经费限制,但她还是习惯一遍遍汇报花销,还发微博求助“上海哪里有便宜的酒吧”。制片人让她不要再考虑钱的事了,但邵艺辉还是觉得一天花七八万租个场地,对于她这种故事片来说不划算。但在一些细节上,邵艺辉又特别较真。比如铁梅家里的那个大书柜,一般电影里可能是只有空壳的道具,或者由道具老师去旧货市场淘来论斤卖的旧书。但邵艺辉觉得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因为铁梅是一个知识分子。于是她找了好几家出版社借来两千本书,一本本精心挑选。
在前段时间的金鸡奖电影节红毯上,邵艺辉没有郑重其事地租借大牌礼服,而是穿着200块买来的裙子亮相。这样的随性没有被批评为不得体,而是被赞“干得漂亮”。网友评论说,“作品才是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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