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张爱玲
2019年09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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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跃强
  前些年,当张爱玲大红大紫、热得发烫的时候,我没有随着众人一起去赶时髦,而是躲到一边,读另外一些作家的书去了。后来,我从贾平凹的一篇散文里,看到他引的张爱玲的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14个字,竟在一瞬间把我征服了。
  儿子在美国做博士后。有一年我应他之邀,偕妻赴美,到了洛杉矶。下榻在他的公寓之后,发现茶几下面的横格上放着两本张爱玲的小说集,一本是《小团圆》,另一本是《红玫瑰与白玫瑰》。我知道儿子业余时间爱看文史方面的书,像这样的小说他是不看的。于是我问:你还看这个?他说这是女朋友的书,她平时爱看。
  我漫不经心地翻看了起来。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写得确实好,不倚仗离奇的故事,仅是简单的一些情节,就把你牢牢地抓住,让你放不下。这可不简单,非高手不能为之。比喻也很巧,总是让人有一种陌生化的感觉。还有就是她的没有烟火气、她的娓娓道来、她对那个年代的生活化的处理……
  对于张爱玲的身世与人生故事,其实我并不了解。此时,儿子的女朋友告诉我,张爱玲的故居就在洛杉矶,在她做博士后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旁边,离这里很近,开车仅10分钟就可到达。我很兴奋,请求儿子周末带我去一下。
  洛杉矶这个地方终年干燥少雨,但常下冬雨。我去的那年雨水多,有时下得还挺大。往往是过来一片乌云,雨就下起来了,下过之后,瞬间又阳光灿烂。那天我去寻访张爱玲故居时,就赶上了天降冬雨。雨不大,儿子开着车在雨中穿行,很快就进入西木区,到了张爱玲公寓楼的前面。车在楼门对面的马路边上停下,儿子朝那幢公寓楼指了指,意思是:张爱玲过去就住在这里,你慢慢看吧。
  雨星星点点地下。我在雨中呆立着,仔细地观察这座公寓楼。这是一座老式的公寓楼,楼门前很热闹,小花坛里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门两旁有与楼比高的郁郁葱葱的松柏树,有开得十分热烈的浅红色的三角梅,还有几株长得很高的竹子样的植物,叶子披下来,凤尾似的。
  雨把我的衣服打湿了。我想进到公寓楼里面去,不仅为躲雨,也想看看张爱玲的故居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墙上挂满了她各个时期的照片?是不是干净明亮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她的各种版本的著作以及大量读者来信?她写字的桌子上,那盏台灯是不是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我想推门进去,但透明的玻璃门锁着,我只好在公寓门前徘徊。这时,正巧有人从楼里出来,我们才得以进了公寓楼。儿子掏出手机,在上面点点划划,很快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门牌号码:206。乘电梯上到二楼,一下电梯就看见二楼中间有个过道,铺着长长的地毯,左右两边是一户一户的人家。我们按门牌号码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了206室。没想到的是,门紧闭着,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儿子按响门铃,没人应答。又按两次门铃,皆静寂无声。
  儿子说:爸,咱们回吧!
  我一时大惑不解,问:这里难道不开放?不让别人参观?
  儿子笑了,说:爸,你不知道,这公寓是私人的,张爱玲生前只是在这里租住,她一死,人家老板当然要租给另外的房客了。刚才我按门铃,就是想和这家房客商量商量,是不是能让我们进去看一看,这对你进一步了解张爱玲有好处。
  我终于明白了。但回家的路上还是怅怅然,多少有点失落的感觉……
  两个月后回国,我继续写我的长篇,一直写到第二年,才像挑夫似的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我想该歇息一下喝喝茶读点书了,于是,我从书店里买回来两本《张爱玲传》,还买了一摞张爱玲的书。先读《色·戒》。沉下心来一读,终于明白了张爱玲的用意,懂得了大作家写人性不动声色的高明。再读《张爱玲传》,才知道晚年的张爱玲是一个真正的隐者,家门几乎不向任何人开启,虽装有电话,但她只往外打,却极少接听,信箱里的信,她也不去看,为此耽误了事她也不去计较。当她得知一个记者在她的宿舍隔壁“卧底”,她立刻搬家,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只有一次例外,上世纪70年代初,她曾接受水晶先生的采访。那也是三次登门三次受拒,最后张爱玲才让水晶先生进了门。水晶先生是个真正的“张迷”,能大段大段地背诵张爱玲的作品。张爱玲破天荒和他谈了7个小时。1995年9月初的一天,大概她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穿上一件赭红色旗袍,然后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平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最后,张爱玲魂归太平洋,在一个最荒凉的地方,实现了她的遗愿。
  知道了张爱玲是个如此的张爱玲,又读了她的书,还到她的故居门前站了站,我的寻访张爱玲之路,到这里就走到了尽头——于我,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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