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装帧的俘虏
2020年06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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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津社《福尔摩斯探案集》
     □王淼

  冯骥才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叫《摸书》,其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书,有时候不需要读,摸一摸就很美,很满足了。”摸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很美、很满足的感受呢?冯先生继续说道,书,打开来读是一种享受,单纯放在手里摩挲也是一种享受——这全凭一时兴趣,心血来潮,当一本旧书拿在手里,只是翻翻、看看、摸摸,然后回味、重温、体验,这本书所蕴涵的文化意味就能够感受得到。冯先生的意思是,抛开书的内容不说,书自身就能够传递出一种文化意味,这种文化意味具体是什么,冯先生并没有说,也许是对一个人的怀念,也许是对一件事的感触,也许是对旧时光的回味……尽管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你与书相亲,你就能感受到这种意味。这其实正是书的魅力所在。
  若让我以世间最美的事情相比,我倒觉得摸一本心仪已久的好书,有点像初次触摸少女的手,细心摩挲,爱心呵护,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栗与激动。事实上,从爱上读书,爱书的内容,到爱上书本身——书的外表,书的形式,书的装帧,乃至于书的封面,书的味道,书的插图……乃是一脉相承的事情。一本好书必须要有好的装帧,这与阅读的心情息息相关,比如《西厢记》,一定要读那种木板刷印的宣纸线装本,最好是刻满了时光年轮的古老版本,一个人捧着书独坐灯下,沉迷其中,一边读出声来,一边轻轻抚弄着发黄的纸页,才配得上俏红娘的盈盈笑语。读《牡丹亭》也是同样,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样优雅的辞藻,古色古香的意境,只有读古老的宣纸线装本,方才得趣。另外,像唐诗、宋词、元曲,乃至明清的小品文,都适于读古老的宣纸线装本,诸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类词句,只有手捧一册宣纸线装本轻声吟诵出来,才能真正领悟其中况味。
  当然,还有很多书是适合当下流行的简体横排印刷本的,只要这种版本开本足够阔大,字体足够舒朗,读起来比较舒服,也同样令人欣喜。比如里尔克的诗歌,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一字一句排列开来,读起来抑扬顿挫,极有节奏感:“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另外有很多现代散文作品,也适合这种简体横排的印刷本。不过,如果换作金庸的武侠小说,或者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我个人以为,最好去读那种布面精装的版本——顺便说一下,台湾远流社的典藏版《金庸作品集》就不错,唯一的遗憾是,这套书的封面不是布面,但繁体字,竖排版,有插图,也可弥补了这种遗憾。后者我推荐香港牛津社的典藏版,不仅装帧考究大气,版式亦称美轮美奂,可以想象,手捧这样版本的金庸或者柯南道尔,选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或者细细品读,或者胡乱翻阅,尽兴处忍不住击节赞叹,不亦快哉!
  所以,书绝不仅仅只是用来读的,阅读,只是书的一个最基本的功能,书同时还是绝佳的艺术品,可以用来把玩,可以用来观赏,可以用来怀旧——说起怀旧,不妨讲一个我本人与书的故事。我早年曾经买过一本《莱蒙托夫抒情诗选》的小册子,译者是老翻译家顾蕴璞,很薄的书,却是当年我的最爱,反正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个译本时,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译本,再读别的译本已然找不到感觉了。我觉得,尽管莱蒙托夫在他的诗歌中表达的是对过去无比留恋,对未来无所期待的心境,但他这样表达,恰恰是因为他依然期待着生活中会有奇迹发生,哪怕只是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瞬间。这本小册子留在我身边的时间不长,出于分享的心情,我把它送给了热恋中的女友,后来与女友分手,这本书却留在了女友身边,直到二十多年后,再次与女友见面,女友重新把这本书归还给我……我不知道,这本书在女友身边度过了怎样的日子,她是不是像我一样时常翻看它、消磨寂寞的时光?我知道的是,什么是青春岁月,什么是美好年华,这本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董桥先生曾经说过:“书痴先是只买要读的书,继而搜买想读的书,再则立心读遍存书,最后捧回家的全是些装帧美丽的老书。”可见天下书痴情同此心,最终都会被书的外表所吸引、所诱惑,乃至中毒日深,终致成瘾,心甘情愿地成为装帧的俘虏——在《摸书》一文中,冯先生的结论是,人与书的最佳境界是超越读,我得承认,对于书,冯先生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冯先生没有说的,我还有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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