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
小K第一次找我做咨询是一年前,脸色灰暗,眼神忧郁,眼窝都是凹陷的,她说自己27岁,可看起来像35岁。很多人认为,做心理咨询师是接受情绪发泄、承载精神痛苦的过程,这样的理解是对的,但不全对。我的理解是,做心理咨询更是陪伴来访者从黑暗穿越到光明的过程。有个词叫做“教学相长”,从小K身上,就可以看到一个人无限的潜能和自愈的能力。
第一次咨询小K就打开话匣子,一口气说了半个小时:她是做审计工作的,所以对时间和数字特别敏感。我从她滔滔不绝的诉说中,听到几个情绪关键词:生气,害怕,无助。我问她:你愿意先面对哪个情绪呢?她说:生气。我太生我老公的气了,他工资不高,负债却多,而且每天早出晚归不管孩子。正因老公如此不负责任,导致孩子胆小脆弱,一天哭一百遍,脾气暴躁,夜里不能安睡……
“那么你最理想的老公的状态是什么样?”我问。她说:我想让他改变,可是他不肯做咨询,也不肯陪孩子,所以我的孩子就像没有爸爸似的。
通常来说,人们之所以沉浸在痛苦里,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走出痛苦,而是缺乏目标。于是我们一起寻找小K的目标。她的目标有三个:维持婚姻、给孩子提供高质量的陪伴、百分之百照顾好自己。
随后一年的工作,我们都是围绕这三个目标展开,这个过程看起来极为缓慢。
首先是小K对老公的态度。她老公整天忙碌和应酬,当初她是不信的,甚至还鄙视过,可既然毫无用处,那不如选择相信。怀疑和相信,是截然不同的能量,如果怀疑另一半,必然会搜查、会盘问,结果自然是制造矛盾,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而相信是积极向上的能量,另一半是放松的、自信的、舒畅的。当妻子保持这样的状态,丈夫当然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咨询了半年,小K发现自己依然会愤愤不平:老公昨晚又到两点才回来,女儿每天都无法看到他。过去小K会把老公从床上吵醒,据理力争,让女儿目睹父母争吵惊吓到犹如受伤的小鸟。慢慢地,她开始及时止损,不再争吵,可能是带女儿出去吃顿好吃的,或者冷处理一下。别小看这个进步,这能使女儿的安全感慢慢恢复。
在陪伴孩子的过程,我着重提醒小K,不要一味地听信书本,非要把奋斗在前线的另一半拉扯回来,牵强地共同陪伴孩子,还是要灵活多变一点,在自己陪伴孩子的时候,全力以赴,不要把遗憾和抱怨传递给孩子。我问小K,如果对孩子说“你有个很不负责的爸爸”,给孩子带来的是幸福还是压力?她说:是压力。
孩子本来就只剩下一个人陪伴,这不是她的错。如果这一个人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心里和嘴里全都是“另一半太过分了”,那么这个过程给到孩子的是什么样的体验?这个体验就是:我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因为他们有一个本来就不在家,另一个的心也飞到那一个身上去了,小K恍然大悟。
其实更重要的是第三个议题,百分之百照顾好自己。
当我们有了情绪,比如愤怒、难过、悲伤、焦虑等,最常见的反应是:这都是别人的错。伴侣的错、领导的错、朋友的错、孩子的错、社会的错……看起来很有逻辑,但是很危险。因为当我们把一切错误归结到他人头上时,就等同于我们认为,自己的情绪都得由他人负责,我是一个没有能力为自己负责的人。
小K深刻体会到这一点,领导业绩评估给低分了,她会异常愤怒,恨不得去骂他一顿然后辞职回家。婆婆说她买的菜不好,她认为婆婆挑三拣四不讲情理。孩子吃饭挑食,她就很焦虑……每一天她都能体验到数十种情绪,直到有一天她在单位里昏倒了,被送到医院急救,她开始思考:这一切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我问她:你过去二十几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呢?比如饮食、运动,更重要的是情绪。她说:我不在意吃,我很少运动,我每天都有很多情绪。
原来,她并没有很好地照顾自己。这次反思让沉在潜意识里的东西浮现出来,每一次的浮现都是一次整合和清理。小K慢慢地关注到了自己,真正感受着自己。
前天是小K接受咨询整一年的日子。我因为隔离在家二十几天了,状态并不够好,可一打开摄像头,就看到小K那神采飞扬的脸。
如果说这世间有瞬间治愈的可能,我承认那一刻我被小K治愈了。她诉说了自己的近况,而不是小困惑:家里的贷款大部分还完,老公加了薪,周末基本都在家陪孩子,天气好就一起去公园；孩子变得情绪平稳许多,和她也更加亲近了；和领导关系变好,因为她不再冲动任性,而是更加努力工作,领导更加欣赏她。
我问小K:你现在觉得这些变化是怎么来的?她说:是因为我变了,我的心态变了,我的信念变了,所以周围的一切都跟着变了。
古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好像有点嘲讽的意思,其实换个角度,这个“道”如果理解为“爱”,当一个人真正有爱的能力,包括自爱、爱他的能力,那么整个家庭系统也会跟着升级,变得真正和谐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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