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味道
2024年07月0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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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建泽(壹点号:听雨轩)

  上世纪60年代,我出生于日照沿海的一个渔村,今生最早的记忆就是关于“吃”的,是父母亲带我参加生产队劳动、在田间地头吃午饭的画面。几十年过去了,我常常回望记忆之初的那一幕,金色的秋阳洒向林边一栋美丽的红房子,记不清是父亲还是母亲,将我抱到红房子的窗台上喂饭。饭是大米饭,菜是就地取材的长豆角。红房子、大米饭、长豆角,童话般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故乡地处沿海,当然少不了海的味道。
  日照的沿海滩涂出产一种蛤,名曰西施舌。西施舌因其味道佳、形象好,且是稀有之物,不但在故乡有着极高声誉,也受到国内一众文人墨客的赞誉。郁达夫将其誉为“色香味形俱佳的神品”,梁实秋也不惜笔墨对其赞美有加。窃以为,西施舌固然味美,家乡还有两种风味小吃,其味道似乎更胜一筹。一是蟹籽豆腐,顾名思义是以梭子蟹蟹籽为原料做出的豆腐状美味。蟹籽豆腐不但营养丰富,而且汁多味鲜、凉滑爽口,令人闻之流口水、食之饱口福。另一种是炭烤油浸墨鱼干,就是将日照特产金乌贼晒制成墨鱼干,再刷上花生油放在木炭火上微火慢烤,待花生油渗入墨鱼干后刷花生油再烤,如此反复几遍,烤出的墨鱼干金黄油亮、香味浓郁扑鼻,是上好的佐酒佳肴。
  其实,美味多在民间。就像风味地道的川菜不是在星级饭店里,而是散布在成都大街小巷的苍蝇馆子里。最能代表家乡风味的,往往不是那些声名远扬的菜系名品,而是掩映于乡野民间的风味小吃。
  旧时,日照的夹仓口、小海口等处盛产一种小海鲜叫海沙子,海沙子面条鲜润香滑、风味独特,是游子们无法割舍的梦里乡愁。做法是将海沙子洗净、入锅,加水烧开后将其碾碎、沉淀、淘除渣子,用其汤汁下的面条便是海沙子面条。至于老家涛雒古镇上精工细作的京东菜,虽然味香宜人,价格却也不菲,早年间大多销往京沪等大城市,上了有钱人家的餐桌,因而它只能是小众的。高邮吃货汪曾祺曾忆及其生母爱吃京东菜,装在陶制的罐子里,还是托做京官的亲戚带回来的。
  同样的食材,由不同的手艺烹调,风味会大不相同。发小章叔是烹饪高手,家常菜做得那叫一绝。什么鱼虾蟹贝、山笋野菜,一些看似平常的东西,经他妙手烹制,往往会成为色香味形俱佳的美味佳肴。有一次,他做了一道鸟贝鸡蛋汤,真是鲜嫩得不可描述。泥螺是一种常见小海鲜,因其吸入的泥沙难以除净,旧时在故乡并不大受人待见,但若巧手将其腌制成醉泥螺,境况就会大不相同。醉泥螺香甜脆嫩、咸中藏鲜,既生津又开胃,成为人人喜爱的佐餐佳肴。
  我年少即离开家乡,不管走到哪里,最喜欢吃的还是家乡的煎饼。煎饼大似锅盖、薄如蝉翼,多以小麦粉、玉米面、地瓜面等原料制成,既耐储存又便于携带,很对家乡人的口味。而辣椒炒杂鱼、卤水豆腐蘸蟹酱(虾酱)、油炸黄鲫子鱼卷煎饼等,最能刺激家乡人的味蕾,令人百食不厌。
  也曾听有的同乡说,少时在家吃够了煎饼。我诧异,煎饼怎么能吃够呢?在我看来,即便海参、鲍鱼等山珍海味可以吃腻歪,煎饼怎么会呢?煎饼,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乡人,是父老乡亲肌肤上一块永远抹不去的胎记。日照人无论走向哪里、走得有多远,祖辈遗传的基因密码中始终铭刻着煎饼的信息,躯体里流淌的血液中始终有着煎饼的因子,胸腔呼出的气息里也始终散发着煎饼的味道。早些年,我无论回乡探亲,还是外出求学、工作,旅途漫漫,坐绿皮火车或者轮船被颠簸困顿得毫无精神,但只要有煎饼在,食欲便会大开。
  小时候,每年春节前母亲会从生产队分到的猪肉中挑出肥的熬出猪油,将凝结的猪油和豆瓣酱抹进煎饼,放上脂渣、夹上大葱,而后缓缓蹲下身来,将卷好的煎饼塞到我的手中,看我吃得香甜,母亲便慈爱地笑起来。
  冬日的朝阳穿过旧式花格木窗棂斜斜地照进屋里,映在母亲慈祥的脸上,我也从母亲的笑容里感受到母爱的光辉和温暖。我相信,世上再也不会有比母亲亲手卷的煎饼更好吃的东西了。如今,家乡的煎饼依然,而母亲却已经到了天国,窗外有大朵的雨点飘落,有泪水噙满了我的眼!
  (本文作者出生于日照、工作在青岛,业余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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