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伟
我意识到自己变老了吗?好像没有。
老婆说:“吃饭慢一点,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狼吞虎咽了。”
听到老婆把吃饭的快慢与是否年轻联系在一起,我心里就有反感情绪。我老了吗?我还能狼吞虎咽,我还没老。
现实却开始给我上课了。
我的两颗大门牙忽然开始晃动了,吓了我一大跳啊。从小就靠吃煎饼长大的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牙齿会松动,会咬不动煎饼了。吃煎饼的人据说咀嚼肌都发达,我似乎一直认为自己是铁牙,这满口牙齿会让我吃上一辈子煎饼。
娘就是用煎饼把我和我的哥姐养大的,供我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可是,娘已经永远走了,我吃不上娘烙的煎饼,我的牙也开始松动了。现在如果还想吃煎饼,只能把煎饼放到热水里、菜汤里泡一泡,总之是让煎饼再恢复到它最原始的糊状,不需要牙齿去咀嚼,喝到口里。是的,是喝到口里,不是吃到口里。
还有看不见的,其他部位的骨骼也开始松动了。似乎,一夜之间我的身体就发生了想都不敢想的变化。
春节前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弯腰准备把纯净水水桶外包的那层塑料纸揭掉。就在一弯腰时,我感觉到左侧腰部似乎有根筋被拽了一下。来不及撕水桶的塑料布,我赶快直起腰来,痛感隐隐传来,我立时警觉起来,赶快找了一帖膏药摸索着贴在腰上,还对老婆自嘲地说:“刚才弯了下腰,似乎腰闪了一下。”
老婆一听,马上认真起来,说:“你可要认真对待了,这是扭腰了。你赶快上床躺下吧,什么重活都别干了。”
我一听老婆这样说,心里是一千个不服气,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她说她的,我干我的。
事情急转直下。上午闪的腰,下午开始疼痛加剧；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翻不动身了。可我一直习惯侧着身睡觉啊。我实在忍不住想侧侧身,就用一只手慢慢把屁股托起来,感觉差不多了,再一挺身子,终于侧过身了。可腿疼腰疼撑不了多长时间又赶快恢复到平躺的状态。这下子,任凭我心里再怎么不服气,现实就这样无情地锤击了我。
后来医生确诊为腰椎间盘二、三、五节凸出压迫神经,造成腿疼。我记得医生说:“你这病到了爆发的时候了,弯腰只是个导火索。”我心里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已经老了,有些病也就跟着来了。
一段时间以来,我接触到的亲人们都带着十分百分千分的关心对我说:“老了就是老了,不能不承认啊。”
现实摆在眼前,但接受起来却是心不甘情不愿。
劝别人易,劝自己难。
我记得老爹动完手术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我和他聊天时,他还给我谈他的计划:等身体康复了,要么继续去摆他的水果摊,要是实在推不动独轮车了,就让我在城里给他找个看大门的岗位。总之一句话,他还行。事实上,老爹手术后在床上躺了8个月,带着无限的遗憾告别了这个世界。
我还记得老娘因脑梗住院期间,头三个月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后来恢复说话功能后,用她那含糊不清的语言告诉我,她的牙都快掉没了,她出院后让我找个收钱少的牙医,给她镶牙。
想想我的爹和娘,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人都有一个惯常的思维: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不想面对这残酷的冷冰冰的现实,心有不甘啊。
每个人都是世间的过客,总要经历从年轻到衰老的过程。老了,就是老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年龄只是一个数字,每个阶段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年轻人充满朝气与活力,勇敢地追求梦想；老年人则拥有丰富的阅历和深沉的智慧,能以更加平和、从容的心态去感受生活。晚霞的光芒温暖而柔和,照样可以映红满天,照亮前行的路。老年时光并非黯淡无光,而是充满从容与豁达,承载着一生的故事与经历。恰如醇厚的美酒,在岁月的窖藏中愈发香浓。无论处于人生哪个阶段,重要的是积极面对,充分享受当下,让生命的每一段旅程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璀璨光芒。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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