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身体致敬
2019年10月1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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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米
  一位散文家在一篇文章里这样说,身体是时间的容器,它是我们一生行程中唯一攥在手里的机票。
  在时间这个容器里,有岁月风霜的洗礼,也有油盐酱醋的浸染。我有时候半夜醒来,拧亮台灯微弱的光,凝望身边的妻子。一向素面朝天的她,而今面色有些蜡黄了,牙齿也没有了象牙一样纯净的白,错落不齐中的淡黄分明是咀嚼过生活的万般滋味后上了色。在时间的容器里,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已悄然改变了她往日的容颜。这就是生活的真相,我们的身体在一天一天走向衰老的日落中。
  我对身体疾病的感同身受,这些年来还是亲人的样子触动了疼痛的心。前不久我母亲住院,有天病痛之中她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了一串数字。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母亲告诉我家里存折的密码,母亲担心自己挺不过去了,提前把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对我做了托付。我父亲患上痛风症以后,一旦发作,疼得龇牙咧嘴,面部表情变形得都认不出来了。有次父亲虚弱至极,呻吟出声:“这样活着有啥意思啊?”还有一次,父亲准备去餐馆吃饭,主要目的是见见他的一个老朋友。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能像平时在家一样随便趿拉一双软布拖鞋,他让母亲从鞋柜里找出皮鞋,擦亮后准备穿上。由于脚关节红肿疼痛,反反复复穿了几次都没穿上,父亲带着哭腔说:“唉,真没用了,一双鞋也穿不上了。”
  翻看家里的老照片,老照片里目光炯炯、威风凛凛的父亲,与眼前遭受病痛折磨垂下头颅的父亲,始终无法重叠在一起。
  新生婴儿降临世间的那一刻,身体便携带着这个人的生命一路向前,每一步都是与道路在作永远的告别。我们对世界的感知,还是通过身体器官的广泛接触形成了精神的幽微世界。平时我们忽视一些身体器官的存在,一旦发出疼痛不适的信号时,我们感应的世界,就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倾斜。
  一个亲戚住院时,我去当陪护。隔壁一个女人,深夜里痛得撕心裂肺,她患的是胃癌,她的儿子在走廊痛苦地撕扯着头发说:“我一点儿也帮不上我妈啊……”什么是痛不欲生?让人终于有了深入骨髓的感受。第二天下午,那女人就无声无息了,被白布单裹着,那么瘦瘦的一团。我在医院男女混住的病房里见过太多病人,用导尿管导尿,或者忍不住就拉在床铺上了。病房里的人,在那时都有一种深切的悲悯,侧过头去,或掩上被单,给那人以最后的人世尊严。
  那些从医院出来的人,好比坐上了一列轰鸣的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后,看见了明亮的天空,长空之下,大口大口呼吸,有一种重返人间的踏实美好。还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让人感到踏实安宁?
  青春迸发旺盛荷尔蒙激素的那些年,我无节制地透支着对身体的消费,饕餮酒宴,豪言壮语,无所畏惧。人到中年,我每年到医院对身体器官进行逐一体检,肝、肾、肺、血液、骨骼、心脏脾胃……我明白,对身体器官的消费也得小心翼翼了,尊崇自然也得适当锻炼,锻炼也得讲究科学,不得粗暴蛮横。
  这些年来,我明白了疾病其实是生命的一部分,衰老是生命的必经之路,正视它,面对它,与它抗争搏斗也与它和解妥协。有了这样的豁然,理应向我们的身体致敬,致敬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它是我们生命的代言,伴随着我们对这个世界最真切的感受,伴随着我们穿云破雾的旅行,走过迢迢山河最终归宿安然入梦的港湾。致敬我们一生一世美好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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