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纳粹德国在苏联和盟军的两面夹攻下被打得满头包,以柏林为例,在地毯式轰炸下,90%的城区沦为一片废墟,150万柏林市民无家可归。
战前德国的经济布局,东部是农业区,西部是工业区,战后的东西德分裂以及随之而来的冷战,让西德几乎无法从他们的同族兄弟那里取得一粒粮食。
靠盟国支援吗?一场二战把整个欧洲都打得惨兮兮的,英法自己都没有余粮,你觉得他们会给德国人供应粮食吗?实际上,当时的英法媒体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竞猜”德国究竟会死多少人。
但到了20世纪50年代中期,西德市场体系已经基本恢复,开始良性的高速增长,倒是等着看德国笑话的英法,彼时还没有取消粮食定量配给制度。
西德经济能够如此快地恢复,得益于它碰上了“明白人”——总理阿登纳,这位老先生将德国经济的恢复事务全权交给了另一个“明白人”——经济部长艾哈德。
这位艾哈德是著名经济学家哈耶克的同道,其经济主张其实非常简单,即相信一个良性、健康的社会经济秩序必然是“由人类行为主导,但非由人类设计产生”的,政府要做的就是减少束缚、放开经济,让社会的资本和民众的致富欲望自由地生长,并为其保驾护航。
从阿登纳那里得到了制定经济政策的全权后,艾哈德立刻跑到广播电台,宣布将所有的战时经济管制政策丢进废纸篓。什么资金管制、商品管制、价格管制、食品物资有限配给制,通通不搞了,老百姓只要遵纪守法,爱干啥干啥。
事实证明,艾哈德的决策是正确的,西德人很快在这种宽松政策下被激发出了无限的活力。这种经济活力的最初体现,就是摆地摊。
说来搞笑,西德人的地摊就是从美国占领军的门口开始摆起的。
战后的德国人最缺的就是食品,而美国大兵那里有的是食品,于是德国人就把自己家里囤的那些手表、收音机、珠宝首饰甚至艺术品拿去跟美国大兵换吃的。
美国大兵一看,香肠能换手表!巧克力换金戒指!这不发财了嘛!于是赶紧给家里写信,说快寄吃的给我,送到德国来薅德国佬的羊毛,绝对一本万利啊!
美国大兵的物资供应一敞开,西德农民的胆子也大了。当时西德虽然粮食紧缺,农民手中还是有囤货的,只是因为看不清未来市场行情,不愿出手或不敢出手。粮食价格预期一稳定,西德农民也纷纷进城摆地摊卖货,毕竟土豆什么的囤久了就发芽,谁也不愿砸在手里。
粮食恐慌解决后,西德的地摊生意开始向更高层级发展,一些准生活必需品,如香烟、酒、牙膏等也被拿出来卖。由于地摊经营成本极低,业主们可以非常容易地实现“转产”,今天缺什么明天就卖什么,正好配合了西德战后那个需求不振但又多样的消费市场预期。
原本一穷二白的地摊业主开始慢慢有了积蓄,再加上西德战后极为廉价的城市土地价格,很快就有人开始盘下土地,清空瓦砾,建设店面,扩大经营。而需求的增多又反过来刺激了工业的发展,制造业开始兴起,而后是服务、娱乐、金融……
看到西边的兄弟这么欣欣向荣,东德的人开始成批涌来西德讨生活。从1949年到1961年间,约有260万东德人成功逃往西德,约占东德人口总数的20%。而这些后来推动西德经济增长的生力军,移民西德后的第一份营生,往往也是经营在东德并不允许搞的地摊。地摊成了这些底层人士落脚城市并开始向上攀爬的第一个阶梯。
当然,西德当年的地摊生意之所以能搞得那么好,还有其它很多客观因素。
首先,地摊虽然经营成本极低,但社会治理成本极高,一不小心就容易搞成黑市,欺诈、造假、强买强卖,甚至滋生黑社会组织。而西德当时的天然优势是美国占领军就在旁边守着,有枪有炮还不收管理费,美国等于为西德代付了这笔管理成本。
其次,小本经营的地摊生意对货币的价值波动是最敏感的,无论顾客还是商贩,都承受不了币值忽高忽低,今天通货膨胀、明天通货紧缩的来回折腾。而艾哈德领导的西德经济部门的靠谱就体现在这里,德国政府从不试图通过调整货币政策薅民间的羊毛,西德马克一直是异常坚挺、保值度相当高的货币,从二战后一直被用到了本世纪初才被欧元替换。有了这么靠谱的货币作为后盾,老百姓当然可以安心摆地摊、做生意,挣了钱也可以安心做下一轮投资,而不用为了跑赢通胀而进行浮躁的投机。
自由而少束缚的经济理念,强力而几乎免费的治安保障,靠谱而不薅羊毛的货币政策,正是凑足了这三根支柱,西德经济才从废墟中那不起眼的一个个地摊起步,在战后欧洲率先发展壮大,后来合并了陷入困境的东德,实现了民族统一,再后来混成了欧洲经济首强,牵头组建欧盟,变相实现了当年希特勒都不敢想的欧罗巴大一统。
看来,地摊这玩意儿,摆起来简单,但里面的门道还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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