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年秋,曹操千里迢迢,亲率大军驻扎淳于。(来源:连环画《三国志演义》)
《三国志》裴松之注记载了《求言令》的内容。
□张漱耳
半岛起兵援管统
淳于县驻地,当时为北海郡管辖的黄旗堡的杞城,今隶属潍坊市坊子区,但是隶属安丘县的时间大大长于坊子区。此地《辞海》的条为:距离安丘城三十公里。曹操来淳于这事,在那著名的小说中只字未提,鲜为人知。
且看小说是如何避过去的。
在第三十三回中,前半节写三国女神级人物甄氏登场,后半节写曹操灭高干。高干在投刘表路经上洛时被都尉王琰砍头,解送曹操,操封王琰为列侯。写到这里,按照史实,该是曹操班师回邺城。在邺城三四月后,闻青州东莱太守何夔奏报,海贼管承率三千家造反,曹操决定东征。
但写小说不同于写文史,可以凭头脑串联、布局、取舍。作者在写毕“操封王琰为列侯”后,接着写道:“并州既定,操商议西击乌桓。”曹与几个军师一番对话后,即率大小三军、车数千辆,向沙漠进发了。
难怪曹操来淳于的事不被人知,概因罗老先生大笔一挥,直接跳过。
曹操平定并州的时间,是206年春。比这时候稍早,长广(今莱州)管承造反。
管承何人?有人说是东莱太守管统的兄弟。这是想当然了。管统、管承不是同一地方人。但管承造反,与管统有一定关系。因为管统担任东莱太守时,管承挺老实,算是良民。但当曹操杀了青州的执政者袁谭,作为袁谭铁哥们儿的管统被押到邺城后,管承就带三千家起事了。这个“家”字,代表那时的起义规模。时农民起义风行全家上阵,三千家若论人数,起码得万把人。一个地区能有这么多人响应,怎么也得有点政治背景。我们不排除管承义字当先,是间接地在帮袁谭、管统的忙。因为他选择的造反时间,正是曹操将袁谭撵到南皮之时。南皮、并州战事太紧张,此时起事无疑将有助于曹操分心。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在青州府的百姓眼里,袁谭的政声还是可以的,特别是政策法律方面的宽松程度,更是非曹操所能比拟。这都成为管承造反并得到多人响应的重要因素。
但是曹操闻得管承造反,正是平定并州的关键时刻,根本无暇顾及。当把并州拿下,班师回邺城稍微休整之后,才正式提上议事日程。本来,那个年月,起个三千家、五千家造反,不算什么惊天大事,何况还远在山东半岛,离首都远着哩,执政者根本没切肤之痛。按正常处理方式,顶多让地方官府进剿或派个将军去镇压完事儿。但不可思议的是,曹操闻报后,却决定亲自前往,而且还带上乐进、李典、张郃等这些让人一听就忌惮的战将。
是曹操好战,一没仗打就手痒痒?这不是理由。当时要打的仗多着哩!乌桓就闹腾得比管承凶多了,袁熙、袁尚还没灭,不能说没仗打。问题的关键在于:管承是在山东造反。别的地方有造反的,可能正常处理,但山东不行。为什么呢?因为曹操与山东的渊源太深了!且听笔者简单道来。
亲征源于山东情
山东就是曹操的发迹地。174年,20岁的曹操首登仕途,先做洛北部尉。尉的官职很低,比县令都要低。177年,出任顿丘县令,不久征为朝廷议郎。184年又被任命为骑都尉。这十年里,来回倒弄,升迁缓慢,始终没有飞黄腾达。他成魏王后,曾把推荐过他的人请来喝酒,席间故意问人家:“我今天还可以再去做尉吗?”人家只好笑答:“过去举荐大王时,大王正适合做尉。”
但自从由骑都尉升任济南相来山东后,情况就大不同了。曹家的祖坟不是冒青烟,简直是着了火。山东的济南、兖州、青州这三个地方成就了曹操。在济南为相,赢得了名声；在兖州的争夺中建立了稳固的根据地；通过改变青州军为“青州兵”,为他打下了天下。
三地三事既独立成事,又有紧密联系。譬如最关键的“青州兵”改编,就与任济南相有点关联。“青州兵”是三国公认的“特别能战斗”的队伍,这支队伍咋建的呢?居然是青州军先给曹操写了信:“你过去在济南,毁坏神坛,这个精神与我们黄巾军的道理相同。你似乎是个懂道理的人,但现在迷惑了。”
正是看到青州军有与他合作的幻想,曹操才有机会采取诱骗手段,使三十万青州军归顺了他。“青州兵”就是从这三十万军中精选的。
除了这三地,曹操在山东还出任过东郡太守,其间在山阳钜野(今巨野)与当地豪强联系,得李典、典韦等一万三千余人。领兖州牧后,任城(今济宁)有上千家兵归附；泰山巨平(今泰安南)于禁投奔、乐进同归……
山东就是曹操的福地啊!天上净掉大馅饼,硬砸到头上,想不成功都难。
现在可好,老子的福地竟冒出个反叛者,那简直是眼里揉进了沙子。所以,别的地方统统不考虑,一定先把山东搞定。
幕僚好言规劝:从邺城到长广,多远啊,中间要穿越兖州国、济北国、泰山郡、徐州国的琅琊国、北海国等。再者说了,管承好像也不是什么坏分子(何夔太守的评价),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劳您亲自跑一趟?
曹操说:我知道这样办有点杀鸡用牛刀。可不知怎的,一提到这个东莱,我就上火。前一阵子,杀了袁谭,青州各地都服我了,独那个管统不服。按我的脾气,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可那北海人王修替他说话,那话还绵里藏针,说他是亡国的忠臣,您杀吧。弄得我不仅下不了手,还得装成很大度的样子放了他。今个非拿这个管承出气不可!这管承是不是管统的兄弟?
谋士说:管统和管承没有血缘关系。
曹操带着怒气不讲理地吼道:怎么没关系?不都姓管吗?不都在东莱那地儿吗?好了,别说了,出发!
以长克短居长岛
《三国志》记载:“秋八月,公东征海贼管承,至淳于,遣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
曹操亲率东征大军,气势汹汹,杀向山东半岛。选择北海郡的淳于县城作为此次征战的前线总指挥部。
只是来到淳于后,战况完全出乎曹操的预料。
首先是管承。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一个地方割据势力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一帮地方小势力,居然能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丞相携带“牛刀”亲自前来。因此一下子就想到该怎么做了——即一方面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方面又不和北海国的孔融太守那样,一枪不放就开溜。因为今后还得在这一带混,多少得保个面子。所以,简单布置了一下,象征性地进行了点抵抗,未亡一人就全部退到了长山列岛。
军情迅速上报淳于的曹操。曹丞相立即召开军事会议研讨。会上,包括曹操在内,凡随他前来的将领无不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你想,走了那么多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居然连管承的面都见不着,哪个不得气个够呛?所以均嚷嚷着要冲上海岛,剁了管承。但气归气,丞相的大脑还是保持着清醒。他点名让一直没说话的东莱太守何夔发表高见。“何太守,您对海贼比我们了解,我等要攻打海岛,您意下如何?”
何夔说:主公,俺早说过,管承不是生性喜欢作乱的人,只是缺少教化。如今逃到海上,我们如果进剿海岛,逼得他没了退路,肯定和咱死拼。管承这帮人,天生就生活在海上,一进大海可就是他的世界了。我知道各位将领本事了得,但到了海上,不知还能了得不?
“这个……”几个将领话都说不完整了。
“依你之见,该怎么办?”曹操急问。
“只有一个办法:招抚。”
“招抚?”
“对。派人陈述利害,晓之以理,感化教育,让其归顺。”
曹操沉思了半晌,说了句: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只是,便宜了这贼!
何夔叫来与管承私交甚好的手下、校尉成弘,以及长广县丞黄珍等,让他们带着牛肉、美酒和曹丞相亲写的劝降书去海岛当说客。史书上记:“管承躲到海上,曹操无计可施,只得接受招抚的建议”。自此没了下文,估计是招抚成了。
难得闲暇拟求言
建安十一年的东征管承,好戏没开始,就不疼不痒、草草谢幕。对曹操来说,带着满腔怒火,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要打的一仗,居然没打起来,实在没劲。仗没打,瘾就没过,所以,这之后,干脆哪都不去了,一直待在淳于闹情绪,直到来年二月才回邺城。
曹操打了一辈子仗,经历了无数的刀光剑影、权谋争斗,闲下来的时候少之又少,没想到来到淳于成了个例外。
考查史料,其间他只做了一件事:即拟写了一份似乎很开明的政令。此令名曰《求言令》,系文言文,只80字。全文如下:
“夫治世御众,建立辅弼,戒在面从,《诗》称‘听用我谋,庶无大悔’。斯实君臣恳恳之求也!吾充重任,每惧失中,频年以来,不闻嘉谋,岂吾开延不勤之咎邪?自今以后,诸椽、属、治中、别驾,常以月旦各言其失,吾将览焉。”
翻译成白话,大致是:为了管理国家民众,我们设置的辅助官吏,应当力戒当面顺从。《诗经》上说,能够听取和采用我的意见,或许可以避免因错误而造成大的悔恨。这实在是君臣的恳切要求。我肩负国家重任,时常担心发生偏差,连年以来,我没有听到好的意见,是不是我广泛征求意见不够的过失呢?从今以后,各掾、属、治中、别驾,要经常在每月初一各自写出我的过失,我将阅看。
瞧,这个《求言令》不仅中肯、开明,还扬弃了“为尊者讳”,也体现了韩非“贱得意贵”的进步思想,非常难得。谁不知道曹操是这么一个人物:既能礼贤下士,招贤纳谏；又忌才妒贤,专横跋扈。他杀吕伯奢、杀孔融、杀杨修、杀华佗,心胸是何等褊窄!军阀混战的时候更是杀人如麻,动不动就屠城,又是何等残暴!出台这么有诚意的《求言令》,虽然说是为了实现野心需要,为了维护政权,夺取政权,但于国于民毕竟大大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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