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动植物图说》
高明乾 王凤产 毛雪飞 著
中华书局
《诗经》“颜如渥丹”中的渥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一部《诗经》就像是一部《博物志》,先民们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万物生灵融进歌里、融进诗里,勾勒出一幅自然与人文和谐相生的画卷。
《诗经》中记载有很多动植物,但也给后人留下了千古困扰。比如雎鸠是何种水鸟?兕是何种动物?螽斯今天还有吗?仓庚是什么鸟?苌楚是什么植物?这些问题,足够学者皓首穷经。
生物进入诗,就是诗的一部分,除了生物学意义,还有象征意义、比兴效果,使诗意大增、意境丰满。如果人们不认识诗中的这些生物,也就无法真正理解《诗经》里蕴藏着生物的色彩美、造型美、动作美、音效美。所以,孔子说要“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对《诗经》的动植物研究自古就有,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王应麟《诗草木鸟兽虫鱼广疏》、毛晋《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广要》等皆是其中翘楚,但现代人想读懂这些古籍已颇为困难,何况其中还有不少讹误。最近,高明乾、王凤产、毛雪飞编写的《〈诗经〉动植物图说》由中华书局出版,该书详细介绍了《诗经》中的114种动物和137种植物,希望通过古今沟通、中外沟通的方式,让现代人从艺术和生物学的视角去理解《诗经》,发现不一样的《诗经》之美。
高明乾和动植物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很多时间是在山野中度过的。他长期从事的主要研究课题正是动植物古文化训诂研究,所以研究《诗经》动植物有着天然优势。正如他所说:“现在的学科分科太细,学文科不学理科,读文学的不研究生物学。因此,很多人解读《诗经》中的动植物往往很被动,总是用古名解读古名,指不出到底是何种生物。现在笔者以生物学的眼光去解读,就有了新天地。”
《〈诗经〉动植物图说》从训诂学入手,借助现代生物学知识,对每一种生物细心考证,指出其所属的科、属,求解名称与物实,并简要描述其形态特征、生活习性、产地、用途、保护级别等。
三位作者均为生物学专业出身,又都熟读中国传统文化典籍,因此,能发现前人注疏中的错误之处,并给予改正。如《秦风·终南》中的“渥丹”,前人很少将其当作植物看待,而是把它注释为“润泽”。然而,《〈诗经〉动植物图说》的作者们不仅从古典书籍中寻找线索,结合现代植物学知识加以考证,而且参照陕北地区的植物山丹丹花的特征,认为诗中的“渥丹”应是一种花小、被片稍短的百合科植物。如此考辨,考证周详,态度严谨,体现出应有的时代学术担当。
既然叫“图说”,那么“图”的水平如何,自然会直接决定全书的成败。仔细看看,书中的每一幅制图都可谓用心。《周南·汉广》中的“蒌”、《召南·采蘩》中的“蘩”、《王风·采葛》中的“萧”“艾”、《小雅·鹿鸣》中的“蒿”、《小雅·蓼莪》中的“蔚”,今天来看都是“蒿”的家族中一员。而作者们的绘画,让每种“蒿”的风格都与众不同,显示出专业和实力。
如果只是一种辞书式的知识介绍,读者会感到乏味,所以作者们在书中有意减少了动植物训诂的内容,减缩了生物本身特征的介绍,增加了有关的人文趣事,使这本书能走进公众读者的视野。
在篇目的安排上,也做了通俗化的考量,如把多种鸠放在“鸠的王国”中,把多种蒿放在“蒿的家族姊妹多”中一起讨论。《动物卷》按照哺乳类、鸟类、爬行类、两栖类、鱼类、昆虫类的次序编排；《植物卷》按照草本、灌木、藤本、果木、林木的次序编排。这种把相关种类相对集中安排的方式,给读者降低了阅读的门槛。
《〈诗经〉动植物图说》的价值,不仅是给现代人提供一本按图索骥的工具书,而且能为理解《诗经》起到帮助作用。动植物的背后,蕴藏着先民的农业生产、婚姻恋爱、宗教活动和风俗礼制,蕴藏着先民的生产方式、生产规模、生产力发展的水平,蕴藏着先民的婚恋、征战、种植、养畜、纺织、酿酒、围猎、冷藏、建屋等风俗习惯。读懂动植物,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诗经》时代的社会生活史、制度史。
动植物所传达的人本思想、生态思想,也是此前容易被读者所忽略的。要知道,《诗经》时代的人与自然是和谐相处的,里面的动植物不是孤立存在的摆设。关注《诗经》里的动植物,可以帮助体验先民与自然亲和相处的情境,进而体验如此情境中古人的情感世界,获得别样的审美效果。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生物学角度讲,《诗经》时代的动植物保留到今天很不容易。自公元1500年来,320多种陆栖脊椎动物已经从地球上消失。现存的物种数量已经减少了25%,而对于无脊椎动物来说,它们的处境更为艰难。人口数量在过去35年内翻了一番,而在同一时间段,无脊椎动物如甲壳虫、蝴蝶、蜘蛛和蠕虫的数量减少了45%。先秦时代的动植物,有些早已灭绝,当翻阅《〈诗经〉动植物图说》的那些记载时,读者会有一种自省的感慨和触动。
“望得见山水,记得住乡愁”,这是无价的财富。今天,越来越多的人生长在城里,认不得牲畜和庄稼,认不得树木花草,分不清驴、马、骡,小麦与韭菜,绵羊与山羊……现代人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自然之美,《〈诗经〉动植物图说》作为一本兼有学术性与通俗性的读物,或许是一道门、一扇窗,与《诗经》一道帮助人们找回田野的趣味、生活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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