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此情此刻》是2022年的法国影片,讲一个法国女人,有亲密的丈夫,没有孩子,得了特发性肺纤维化,这个病没有治疗办法,可以肺部移植,但移植预后也是未知。大夫告诉她,根据他们的样本,移植双肺后的病人,“三年后还有一半活着。”
一旦被宣判为终末期的病人,这个女人就和其他人之间有了一道鸿沟,甚至丈夫也被划到沟的那边,和所有其他之前与她关系好或者一般的人呆在一起,没有办法走到她身边。
她在网上发现了一个男人的博客,这个男人住在挪威的某个海岛,自己修建了堤岸和房子,也是大病愈后,情况忽好忽坏。
她决心独自前往。生病后,对她而言,最麻烦的事似乎是处理所有的亲密关系。她需要有单独的空间思考和等待死亡,而不是去做让他们心理上舒服一点的事。挪威海岛的景色非常美丽,和写博客的男人关系处得很好,病人和病人在一起沟通更和谐一点。他说,你这个病不错,因为大夫们对它都不太了解。如果是癌症的话可就糟糕了,他们知道怎么对付你,并让你死于药物——这种观点在经验老到的病人中也很常见。
她偶尔会跳到湖里感受一下,冰山融化的雪水太冷,顶多坚持一两分钟就得上来了,但是这倏忽的漂浮让她放松。其间她在爬山的时候遭遇一次呼吸窘迫,也没有发生更多的事,但是她决定放弃移植,不想让人把自己打开再缝上。
她的丈夫赶到海岛,想要让她回心转意,他认为移植是她唯一的机会。他们一起呆的几天,某种程度上是亲密关系的切割,虽然相爱,但毕竟死亡是一个人的事。即将死亡的人不愿意为了亲密的人的需要——包括接受移植,或者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应该和最爱的人在一起——而放弃自己想要的死亡方式,于是他们在码头道别了,丈夫一个人回了法国。
整个片子很平淡,没有强戏剧冲突,内心戏充沛,码头道别的高潮戏很好看,所谓生离死别。我在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心情平静,很少代入,虽然似乎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的感想是,回看人生,每个节点的反应都过于激烈,过于当回事。小的节点,如19岁到20岁的生日；大的节点,比如婚姻、生育、生病。一路纪念和留恋着没有必要的夸张情绪,仿佛只有情绪、体验才能证明曾经活着,但并不是。
这个片子留给我唯一的一点震动,其实在戏外。女主角的丈夫,在戏中一直在努力和她共情,希望能够和生命终末期的妻子同频共振,了解死亡究竟对于人来说是什么感受。这个丈夫的扮演者Gaspard Ulliel,之前看过他参演的《西比勒》,他在2022年因为滑雪受伤而死去,这个片子成为遗作。在电影中努力感受他人之死,原来是自己死亡的序曲。那么我在电影中感受到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哀悼,也是为了这在有计划性的故事制造之外的随机性死亡而产生的吧。
(本文作者为文学博士,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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