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烈日炎炎,溽热将人裹卷成一团黏稠。这个时节,我喜欢读诗,读古典诗词——那些描绘田园风光的诗词。
李煜风雅,身居宫廷,却也难免心往田园。一首《忆王孙》(一说宋·李重元)写出一番好风光。“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池塘,夏日最柔婉的一泓清凉；荷花,炎日下最清丽的绽放；午梦,白日里一枚翩跹的蝴蝶。蜻蜓、蝴蝶、蝉,是夏日的精灵。
范成大《夏时田园杂兴》(其一)曰:“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天太热,人都躲起来了,也躲开了蜻蜓、蝴蝶的骚扰。人在凉荫下,看花,看蝶,看蜻蜓,溽热中生一份欢喜；心情,便自在如蝶,如蜻蜓。
不少人责备蝉的聒噪,可试想一下,炎炎夏日里,若没有了蝉的鸣叫,这个夏日,该是多么寂寞啊?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也许是夏日里的第一声蝉鸣,也许是蓦然间你听到的蝉声,好一份惊喜；不知不觉,立在那儿,听下去,听下去……满心里,都溢满了欢喜。“蝉声如雨”,这四个字,虽不是诗,其韵味,却犹胜于诗。张潮把“夏听蝉声”,视为人生乐事之一,真乃蝉之“解者”也。
夏日,不能不谈雨。
春日谈雨,让人盼,因为“春雨如酥贵如油”；秋日谈雨,让人愁,因为秋雨连绵,阴郁牵怀,愁肠百端；冬日谈雨,雨,变成了雪,雨成就了寒冬里的圣洁；唯夏日谈雨,给人一份喜悦。
久热熬人,此时,来一场雨,该是多好。无论是暴雨,还是淅淅沥沥柔婉的雨。苏轼《水明楼》:“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第风雨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黑云滚滚,雨弹如珠,湖面水天一色。纯然写雨,气势恢宏,一派大家风度。读之,溽热的夏日,顿然天地一凉。
纵是听雨,亦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蒋捷《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听雨,听出的是一番人生况味。
读之,让人沉思；思则静,心静则凉；炎炎夏日,凉爽的滋味,沁透心底。
(本文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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