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对自我的追寻
2024年11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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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婷

  影史留名的重量级电影《海上钢琴师》重映,我们得以重新回顾主角1900的一生,审视自由的真正含义。
  德国诗人赫尔曼·黑塞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主角1900就是这段箴言的完美践行者,在无所限制的“无限”中迷失不是自由,而在“有限”中找到自我,并创造出属于自我的广袤而精微的世界,才是真正的自由。
  在1900身上体现的自由,是在有限中实现无限,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弗及尼亚号轮船,只能承载两千人,他凝神贯注、演奏得出神入化的钢琴,只有八十八个琴键。四十多年来,1900一以贯之的生活是有限的,在封闭、舒适、宁静的海上世界,船舱的玻璃将他与陆上的世界隔绝开来,他看到的只有窗外的汪洋与眼前的钢琴。但生命是广阔无边的,1900身上蕴含着无穷尽的灵感、新意和创造力,这是向内寻求的无限。他的灵魂和他的曲风一样自由而奔放,他欣喜地观察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世界,如同欢蹦的稚子,他随心所欲地弹奏,将内心的情感用琴键即兴地传递给每一个人。在有限的范围内专注于自己的禀赋和热爱的事物,探索梭罗所谓的“精神世界里的无数个尚待探索的区域”,以达到庸常的众人无从达到甚至无从想象的成就,这就是1900的传奇与伟大所在。
  1900的自由,是在有限的空间和范围内实现的,他只向内求索而无向外扩张的野心,对于陆上的生活,他感到无比恐惧,因为岸上是无限的。1900说:“城市无限地蔓延,包含了一切,唯独没有包含尽头。”没有尽头的街道是上帝的钢琴,1900的凡人之躯不可能在无限大的琴键上演奏音乐,这会让以“海上钢琴师”作为身份认同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失,轮船与陆地之间的一步之遥,是他永远无法迈出的。电影以此探讨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由”。1900坚守自由的前提是有限的外部世界,大海与陆地的界限,或者说距陆地一步之遥的舷梯,就是划分1900与外界的清晰界限。有限的事物为他提供了足够的安全感,让他拥有明确的环境认知,进而拥有鲜明的自我认知,演奏钢琴曲是他巩固自我认知、探索自我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他达成了内心无限的自由。
  但现实中更常见的是另一种情形,更多的人就像是弗及尼亚号上看到的自由女神像会高喊“America”的乘客一样,他们来到大洋彼岸,想要追求的是外界的无限,他们向往高楼林立的纸醉金迷、繁荣街里的金碧辉煌,工业城市无限丰富的层次向他们扑面而来,然而乱花渐欲迷人眼,现代社会赋予人们看似无穷的选择,却让他们在每一次选择中发现自己的有限。人们必须在无穷尽的事物中寻得一处得以归属和安歇的角落,也即1900说的“选出一条路、一个女人、一块自己的土地、一片看到的风景、一种死亡方式”,在外界膨胀的无限性中,个体的有限性暴露无遗。
  对于1900这种拥有强烈身份认同和自我界限的人而言,没有边界、没有尽头的陆上世界过于繁华,整个世界的重量难以承受,他无法在所有道路中找出一条和已经建立起的自我完全契合的道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存在将完全崩溃,瓦解在外界的繁华之中。
  对于更多尚未建立这份认同和界限的人而言,他们是空心的,是没有自我的,在嘈杂凌乱的世界里,他们既无法对外界形成清晰的认知,也难以在宽广的坐标系中寻找到自己的定位,渐渐迷失在外界无垠的无限性当中。他们看似不断在与社会、他人的互动中做出具有主体性的选择,实则丢失了完整的自我,又或者,这个完整的自我,根本没有存在过。
  电影中的1900作为现代性社会的对抗性隐喻,反衬的是以理性和欲望为重要特征的现代性社会对无数人难以言表、无以数计的改变与影响。前现代社会,理性与感性的界限模糊,欲望被压抑在王权与神权之下,但在生产力的大幅扩张中,人的欲望被直面、被接受,乃至成倍膨胀,理性成为科技发展的工具,满足欲望成了诸多行为的原动力。电影中录制唱片的人、与1900比赛的杰利·罗尔·莫顿,就是现代社会中追名逐利者的代表。而自由女神像、纽约曼哈顿以及人们喊出的“America”是欲望的载体,欲望被满足的过程同时也是欲望膨胀的过程,因此人们更进一步地追求效率、倡导理性,而人们心中感性的部分,或者对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渴望、对于自我的真正认知都被压抑乃至埋没。人们没有时间关心解放内心所获得的无限的自由,只是在外界的无限性中亦步亦趋、随波逐流。越是想要追求欲望的满足,却发现越被欲望所困囿,在人性的贪婪中无所适从、无法栖居,以至于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有限。
  1900没有选择其他的路,而是随弗及尼亚号一同在海上消亡,对于1900而言,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那是一种逃避方式、是对内心恐惧的服从、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在1900身上,我们看到了“不做自己,毋宁死”的决绝与勇敢,他寻求的自由,不是逃离现实、逃避责任,而是在现实中寻找真正的意义与价值。
  电影的最后,1900的故事讲完了,目睹了1900随弗及尼亚号一同毁灭的麦克斯在器乐店店主手中拿回了他的小号,转身在蜿蜒的城市街道与飘浮的工业迷雾中远去。彼时雨后天晴,周遭笼罩着温柔的金灿灿的阳光。“自由”这一永恒的命题落在麦克斯身上是否也能拨云见日?这考验着他,也考验着生活在当代的我们。
  (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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