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农对漆树割漆。
战国楚彩绘漆涡纹方耳杯
西汉漆盘
清剔黑开光花鸟纹梅瓶
犀皮漆
主笔:于梅君
春末夏初,正是人们外出郊游的好时节。然而,有时不经意间揪下一片像香椿芽的树叶,身上突然瘙痒难耐,罪魁祸首可能就是“咬人树”——漆树。今天,我们就来探秘这个能“割漆成器”的神奇树种。
漆树:令人吃尽苦头的“咬人树”
每年5月到8月,是漆树生长最旺盛的季节。仔细回想一下,外出游玩时,你是否曾遇到这样一些树:若树叶被扯下,会微微有白色汁液渗出,这就是漆树了。
漆树,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提取油漆的特有树种。漆是一种优良的防腐、防锈涂料。漆树的“漆”字,上“木”,中“人”,下“水”,意为“人割木流液为水”。
漆树是中国最古老的经济树种之一。春秋时代,已出现成片种植漆树的漆园。到西汉,漆树经营规模进一步扩大,王公贵族拥有一定规模的漆树,已成为社会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目前,我国除了东北地区以外,其他地区均有漆树分布,其中,四川分布较多。山东省境内泰山、沂山、鲁山、蒙山、徂徕山等地均有分布,其中,枣庄山亭区一带较多,济南泉城公园等处也有少量栽培。
我国有世界上最丰富的漆树资源,品种200多个,栽培种130多个。漆树的种子可以榨取优质的漆油,木材也十分坚硬耐用。
不过,漆树的广泛分布也带来不少麻烦。生活中,我们经常能听到关于“漆树咬人”的故事:有人仅仅因为掰断了一根漆树枝条,便发现双手和脸上长满小疙瘩,严重者甚至会出现溃烂。
导致过敏的罪魁祸首,便是一种存在于漆树中的化合物——漆酚。数据显示,每年因漆酚导致过敏反应的人数高达2亿多。若不及时治疗,可导致肾衰竭、糖尿病等严重并发症。
若你对漆树过敏,建议避免接触芒果。芒果与漆树同属漆树科,均含有漆酚等成分,因此,你很可能对芒果也产生过敏反应。
生漆:流淌在刀尖上的“液态黄金”
虽然漆树会让人过敏,但它流出的汁液却是宝贝。《庄子·人世间》有云:“漆可用,故割之。”这是中国最早关于采割生漆的记载。
每年割漆的时间,以四月到八月为宜,三伏天所割的漆质最佳,因为盛夏时节水分挥发快,阳光充沛,产出的漆质量最好。
每天日出前是割漆的最好时机,漆农用蚌壳割开漆树皮,露出木质后切成斜形刀口,将蚌壳或竹片插在刀口下方,令漆液流入木桶中,之后以油纸密封保存。
此时的漆液呈灰乳色,与空气接触后变成栗壳色,干后呈褐色。“白赛雪、红似血、黑如铁”,就是指天然漆从液态到氧化干固后,色泽由浅到深,最后形成坚固漆膜的过程。
这种神奇漆液被誉为“涂料之王”,不仅耐酸碱,还能千年不腐。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的7000年前的朱漆木碗,至今漆层完好,便是最好的证明。
说到大漆的颜色,古代有这样的说法:“凡漆不言色者皆黑”。今天人们形容能见度差,也常用“漆黑一片”来形容。再比如成语“如胶似漆”,则借用了生漆那不亚于胶的黏性。
生活中,漆酚这种物质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不仅是生漆的关键成分,还是制作漆器的主要原料。
生漆在常温下便能自然催化成漆膜,且干燥后对人类无害。尽管现代科技日新月异,但人们至今尚未发现能够匹敌生漆性能的合成涂料。
正因如此,生漆在工业领域被誉为“涂料之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时至今日,生漆依然在国防、军工、科技等诸多领域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除了漆液,漆树全身都是宝,民间本草书籍记载,它的叶、花、根、皮、果实、干漆和木心均可入药,具有止咳、化淤、通经、杀虫、消肿等功效。
割漆:看天吃饭,百里千刀一斤漆
生漆的采割,是一个传统的手工生产技艺。漆树需要生长十年才可以采集漆液,一年采割时间,满打满算也就90天,一棵漆树整个生命周期只能割出数公斤生漆,操作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树木死亡,因而在民间素有“百里千刀一斤漆”的说法。
每年夏至到寒露,漆农凌晨两三点便挎着竹篓、提着漆刀摸黑上山,在漆树汁液最活跃的日出前完成采割。他们用锋利的弯刀在树干上斜切出月牙形刀口,刀口深浅全凭经验——太浅漆液流不出,太深则会伤树。
漆农随后将硬树叶折成斗状固定在刀口下方,接住缓缓渗出的乳白色漆汁。一棵树环绕着割20个刀口,每刀间隔7天,一棵碗口大的漆树一年最多能割出一斤左右漆。
割漆是“看天吃饭”的活,雨天不能割,太阳大了也不能割,否则漆液会凝固,树也会受伤。
生漆的采集过程充满危险,漆树中漆酚含量高达70%以上,几乎人人都会对其过敏。短视频博主李子柒在拍摄割漆视频时,双手曾红肿溃烂,全身起疹,最终不得不去医院打抗敏针。
我国传统意义上生漆的几大产区,包括湖北恩施毛坝的坝漆、重庆的城口生漆、陕西安康的小木漆以及贵州的毕节生漆。
成器:从漆液到艺术品的美丽蜕变
8000年前,新石器时代的原始人惊奇地发现,用漆树上割取的天然汁液(生漆,古人叫大漆)涂在木质器物表面,就能产生一层经久不朽的保护膜。漆器,就此诞生。
生漆采集后,需经过滤、晾晒、调配等多道工序,才能用于髹漆(以漆漆物),具有经久不会变色、不易污染、不怕虫蛀和不怕温度影响等特性。干燥硬化以后,性质稳定、无毒无害,所以打造漆碗、漆杯、漆盒等盛放食物的漆器是最多的。
一件漆器的制作,短则百天,长则数年。元明清时期的雕漆作品,漆层多达上百道,每一道都需要匠人精心把控。稍有不慎,整件作品便前功尽弃。
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尹利萍曾展示过一件雕漆隐花漆柜:先用木材打磨出流畅的线条,再一层层髹漆,每层漆需自然阴干数日,厚达几十层甚至上百层。接着,用雕刀在漆面镂刻出麒麟纹样,贴上金箔,最后反复打磨抛光,直至漆面如镜。开灯后,金麒麟在光影中浮现,仿佛星空般璀璨。
如果说,瓷器象征着中华文化的温润大气；那么漆器则代表着低调涵养和超然洒脱的品质。作为中华文明的瑰宝,任凭时光如梭,它就在那里,处变不惊,不动声色,美得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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