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
据《旧唐书》载,天宝四载(745)八月,河南道所属之河南、睢阳、淮阳、谯等八郡大水,灾情严重。当年秋天,因水路中断,高适南行未遂,被迫改道东平(今山东东平),并在东平寄寓三年。在《东平路作三首》中,他写道,“南图适不就,东走岂吾心。索索凉风动,行行秋水深”,诗行中流露出无奈与失意。
高适亲历水灾,一路走来,目睹了普通人的生存惨状。在《东平路中遇大水》中,他用白描的笔法,记录了水灾之下的惊心景象。
这个时候的高适,已经四十五岁,人到中年,仍是一身白衣(意指未获功名),对未来充满焦虑。他出身渤海高氏,祖父高侃为高宗时名将,曾生擒突厥车鼻可汗,东征高句丽,官至安东都护,死后陪葬乾陵。父亲高崇文(一说从文,尚存疑),官至韶州长史,早亡。到高适这一辈,家道已经中落。他曾为恢复家族昔日荣光努力过,却屡屡碰壁、收效甚微。
二十岁时,高适西入长安谋求仕途,但他自视甚高,耻预常科,以为“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却失意东归。此后,他客居于梁(今河南开封)、宋(今河南商丘)一带,以耕田、渔樵谋生,过着困顿清苦的日子。后来,不甘于沉沦的高适,两度北上燕赵,试图入幕从戎,以建立边功获取进身之阶。但天不遂人愿,不得不重返梁、宋,继续忍受“蹇质蹉跎竟不成,年过四十尚躬耕”的窘境。
高适来到东平后,时任太守薛自劝,为其提供栖身之处,对他礼遇有加。天宝五载(746)春,高适感激薛太守的知遇之恩,心情逐渐开朗,在《东平旅游奉赠薛太守二十四韵》中,他写道,“颂美驰千古,钦贤仰大猷。晋公标逸气,汾水注长流。神与公忠节,天生将相俦。青云本自负,赤县独推尤”,极力赞美薛太守的德行与功业,并为其代拟进献瑞诗章奏,作为恩遇的回报。
夏天,北海郡太守李邕从孙李之芳任齐州司马,李邕从北海赴齐州与其会面,并寄信给闲居东平的高适,邀他来齐州相聚,并随信附赠一首诗。李邕是当世大名士,以文采与刚直著称,乐于奖掖后辈,在高适客于梁、宋时,时任滑州刺史的他曾寄信勉励,让寂寂无名的高适颇为感动。不久,接到书信的高适,心情万分激动,从东平即刻动身北上,在途经平阴时作《奉酬北海李太守丈人夏日平阴亭》,诗中谓“谁谓整隼旟,翻然忆柴扃。寄书汶阳客,回首平阴亭。……一生徒羡鱼,四十犹聚萤。从此日闲放,焉能怀拾青。”他歌颂李邕的政治地位与功业,更渴求得到对方援引,以实现自身的政治抱负。后来,高适抵达齐州后,参加了李邕主持的雅集,与其泛舟鹊华湖,诗兴大发的他,作《同李太守北池泛舟宴高平郑太守》。
从天宝四载(745)秋到东平,到天宝七载(748)初离开,近两年半的寓居时光,是高适人生至关重要的蛰伏期。初到时,他心情苦闷,对未来忧心忡忡,“南图适不就,东走岂吾心”,其间他漫游齐鲁大地,关注民间疾苦,参与文人雅集,与诸多官员与文士诗酒唱和,逐渐“扁舟向何处,吾爱汶阳中”,其间积累了声望、人脉、阅历与政治资本,心态也逐渐达观,为进入官场施展抱负提供了充足的滋养。
天宝八载(749),四十九岁的高适,经张九龄之弟、时任睢阳太守张九皋举荐,应试有道科中第,释褐封丘尉,终于告别了白衣身份,正式步入官场。几年后,他辞掉官职西赴边塞,入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任掌书记。安史之乱之后,凭借准确的政治眼光与卓越的军事谋略,高适仕途渐入佳境,官至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成为唐代诗人中少有的“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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