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袁蒙沂
褐黄色,暖暖的,在碗中。
那处堆成一个尖尖的堆儿,宛如缩身在白瓷碗中的一座小山丘,是啥呢?我一愣,旋即明朗。下班回到家,那个盛满了褐黄色的白碗,稳妥地放在茶几上。其下的桌布,淡米黄色,稀疏地印有几朵泛起淡红的月季花。整个茶几上的物品,全是静止的。或是色差的原因,或是那堆略显深沉的褐黄色实在有些过于暖了,十分醒目。
那些褐黄色的物体,还是热的,只是已不烫手了。母亲瞅着手机上的时间,估摸着快下班时,从锅里捞出来,等我们回家趁热吃。母亲让我尝尝味道时,我的手瞬间有些僵硬,但还是迅速伸出手去,摸了两个,塞进口中,粉糯、喷香、微甜。
初识板栗,打动我的是外形。树枝上,那些长相近似球体的“刺猬”,通体绿色。那上面的一根根针刺,煞是好看!只是,用手去摘被刺过几次,就再也不敢去招惹了。栗子成熟后,那层长满刺的球体裂开几道缝隙,形似半球体的板栗裹着硬滑的外壳,在缝隙里若隐若现,诱惑着从树下经过的小孩。找来几根粗树枝,瞅准了开打,掉到地上的“刺猬”裂没裂缝都没关系,用石头一下下砸开,板栗就被请了出来。
脱了外壳的板栗,仍不太好对付。那层硬壳闪着油亮的光,小孩子只能用牙去啃。硬壳之内的栗子,还有一层味道略涩的带有微毛的薄皮,去除那层内皮,需要耐心和技巧。有了这么多层层阻隔,我吃栗子的念想逐渐消减。有时实在等不及,就剥去内皮生吃。生板栗略有些硬,也稍脆,还有一种半生的味道。吃煮熟的板栗,也得去皮;糖炒的栗子,也是如此。折腾久了,板栗的味道,离我越来越远。
农村老家带来的板栗,在厨房放了几天,本想生吃几个的,考虑到内皮难剥,几次都忍了忍没动手。母亲煮过几次,我一次顶多吃一两个,不是味道不好,主要是皮难剥。家中琐事多,这种需要耐心的食物,我懒得多吃。我儿子也是,总嫌栗子皮难剥,看样子也确实不太会剥,吃几个就不吃了。母亲有空时,就给孙子剥几个,小家伙吃得开心。
上次煮的栗子,我吃了一个就忙别的去了。回来时,母亲又让我吃。我没再动嘴,随口说带着内皮吃有些涩,不好吃。剥皮吃吧,又不易剥。间隔才几天,又一些板栗被适时煮熟了,这次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再是中间过程。摆在茶几上的那些,是被剥干净了内皮的熟板栗,还是热乎的!
在集市上,遇到时也常买糖炒栗子,主要是儿子喜欢吃。糖炒栗子的那种甜香,挺诱人的。有时候,大老远就能闻到。那种栗子,硬壳是被处理过的,都在咧嘴笑。轻轻一剥,就能连同内皮一起剥去。栗子的香味,加上糖的甜味,常常飘荡在大街小巷。
那天下午,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煮熟后剥净皮的板栗。一碗褐黄暖,直接俘获了我的味蕾。那个白瓷碗,是盛汤用的,比较大,一碗不少于百余个板栗。我抓了一把,吃完又抓了一把。儿子放学回来,可能有些饿了,一个个吃起来没完。妻子在厨房做饭,得空儿也过来抓几个吃。一大碗板栗,很快就见底了。
母亲煮板栗,这是常事。不忙时,母亲给孙子剥几个板栗吃,也是常事。那天,她竟然把煮熟的板栗一个个全部剥干净,放在碗中等我们回家吃。吃着板栗的时候,不光是嘴里板栗的香甜,还有钻入我心中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暖,熏蒸着我的眼睛。
板栗是母亲煮熟的,也是她剥净的,当我们吃板栗时,她却没吃。她在照顾我才七个月大的小儿子。小家伙太淘气了,若妻子和母亲不抱,他就会哭闹。
我把那碗煮熟后剥净皮的板栗,以照片的形式发布到微信朋友圈中,引来一片哗然。短短十几分钟,数十条猜测、数十个点赞,如被大力撞击后的一树黄叶,纷纷砸落。在前五十条留言中,榛子、山楂、鸡蛋黄、蜂蜡,言之凿凿,也有十多个猜板栗的,我都予以否定,再否定。
不错,呈现在照片上的,的确就是一碗煮熟的板栗。准确点说,是煮熟后剥净皮还温热着的板栗。实际上,那更是一种爱,母爱。
那么多留言中,竟然没有一条提及“母亲”二字。母亲的细腻心思,是从不张扬的,是悄无声息的,是融入周遭事物的,这一特点,久为儿女的众生,竟然难以看得透彻。
褐黄暖,在碗中,在眼内,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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