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芹
丈夫每到四月就喜欢去菜地喝茶。家居山前,开垦出一片土地,养花种菜。四月天蚊蝇未出,温度适宜,穿单衫不寒,着厚衣不热,户外喝茶正惬意。菜地里小葱、韭菜、菠菜正生长旺盛,一畦草莓已经开出了朵朵白花,像白蝴蝶飞舞在绿叶间；一簇簇顶着毛绒球的蒲公英怒放着黄色的花；山间较寒,香椿树才欢欢喜喜抽出了嫩芽儿,地边的山楂树也不甘落后,新枝条上蹿出了绿叶。不远处的树上,电线杆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啾鸣,田垄上趴着一只肥硕的白猫,睡得正酣。
人坐田间,长嗅深吸透脾鲜,轻呷慢品忘尘缘。丈夫说,喝春茶就需在野外,一杯熟茶就一片春光,才不枉费这千元一斤的新茶。
儿子前几日去江苏出差,从茶农手里买了些今年新采摘的碧螺春,送我们尝鲜。说起来我家的茶叶真不少,子女买的,朋友送的,红茶绿茶白茶黑茶,什么季节喝什么茶,单那些讲究就够我“喝”一壶的。
想起我的祖父,也喜喝茶,但旧时年代,农人哪里喝得起好茶?每年春耕农忙时节,祖母才舍得给祖父冲泡一点点茶叶末,这可是待客的礼遇。祖父干活累了,坐在地头,大口大口喝茶,甘之如饴。我馋得吧嗒嘴儿,祖父将茶水递到我嘴边,我吓得连连后退。六十多年前,乡下女人哪有喝茶的?形容厉害女人才说“这女人抽烟喝茶”,喝茶和抽烟在一个等级。
有些人家里来了客人,连茶叶也需借。说是借,说辞而已,实则是要。借茶者通常手持茶壶问邻家借一壶茶,主人便会从自家茶罐里捏一点儿,多少随意。一次村里王二怪来我家借茶,他都借了多少次了,让人生厌。我趁祖母忙,接过他的茶壶往里捏了一点点,几乎可以约等于没有。王二怪那天泡了一壶白开水。祖母知道后,把我好一顿训,又亲自给王二怪送去了一些茶叶,够他喝两天的,都是我弄巧成拙造成的损失。
后来,土地承包到户,生活条件好了,我们家再不用喝茶叶末了,可以买得起茉莉花茶了。茉莉花茶有梗有叶有花,清香扑鼻,可祖父此时已过世了,他未能等到一壶香茶。
父亲也喜欢喝茶,母亲每天都会泡一壶茶。父亲做文案工作,晚上经常加班,喝茶可以提神。茶除了解乏还有提神功效,这个于我也有帮助。我那时在学校当老师,晚上熬夜备课是常有的事儿,父亲便送我一包花茶,让我喝喝试试,保证工作更有效率。果然我一喝便睡不着觉了,后来喝着喝着喝上了瘾,觉得喝水若不放点儿茶叶,只喝凉白开,日子便寡淡了许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茉莉花茶是最好的茶叶,而且父亲也说,他最喜欢喝茉莉花茶。那时学校附近的供销社也只卖茉莉花茶。父亲的茶罐里快见底了,我便给他买回茉莉花茶装满茶罐。
后来才知道,茶叶有好多种,父亲喝的花茶只是最普通的一种。父亲对茉莉花茶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花茶便宜,不舍得让我们多花钱。
生活在一壶茶水中滚动流转,氤氲出幸福的味道,喝茶也由解乏提神升级为养生和休闲。这个季节,我也爱端坐菜地里喝春茶半盏,往事从茶水里汩汩而出。不经历光阴,就难以体会当下这份悠闲和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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