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茂
我一直迷恋体育运动的氛围,但苦于不知道如何展示才情意趣,不能下笔写成文学作品。就像小伙子暗恋小姐姐很多年了,一直拙于表达情丝恨缕一样。直到有一天,我读到学生创作的一首诗,才稍稍解除了些遗憾。
给学生讲诗歌写作时,要求每人创作一首诗。一位女同学的习作颇有新意,题目是《散步》,其中三句尤其出彩:三钱嫩黄桂子香气,二钱流动的荷尔蒙芬芳,烹一壶夜色如水。这首诗是国庆节回家后创作的,当时作者在公园锻炼,园内桂花飘香,健身的人们挥汗如雨,生机勃发,于是触发了创作灵感。大家常用汗流浃背或者香汗淋漓描写运动的人们,也有人使用“流动的荷尔蒙”去描摹,但很少有人用气味去描述。“流动的荷尔蒙芬芳”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因为这里面有认同、欣赏、愉悦的成分,恰恰是体育运动才能带给人的体验。
认识到这一点,我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我属于身体先天不足的人,母亲19岁时生下我,此前她已经小产了一个孩子,身体很不好,尚处在恢复期。我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几度徘徊在夭折的边缘,但父母并没有放弃。他们都是好强要面子的人,决定暗中治疗,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我们家到医院有十多里路,为了躲避熟人,父亲甚至抱着我钻山沟,走僻静小道。在尽职的医生与执着的父母共同努力下,我保住了小命,在风雨中一天天长大。但我仍然多灾多病,经常拉肚子、流鼻血,常常感冒,头疼眩晕不时找上门来。我记忆深刻的事总是与劫难相关,与小伙伴游戏时,我的左手肘关节两次脱臼,爬树时左脚大拇指指甲被掀起一半,一次从山坡上滚下去差点摔死,两次溺水濒临死亡,最后都逢凶化吉了。
上学以后,因为身体弱,我参加不了剧烈的体育运动,但我特别羡慕运动能力出众的同学,尤其爱看体育比赛。小学时经常看老师们打篮球、打乒乓球,读中学后,喜欢看各班级、各年级之间的篮球比赛,每年春天的田径比赛,我是最投入的拉拉队员。我通过报纸关注体育赛事,女排五连冠、聂卫平中日围棋擂台赛11连胜,都是通过报纸知晓的。我每天出操、跑步,几乎不睡懒觉,尝试打篮球、排球、乒乓球,打乒乓球成了我始终坚持的爱好,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渐渐抛开了药罐子的名号,上大学以后连感冒也很少。
我第一次通过电视看足球比赛是1994年意大利世界杯,当时还在读大学。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项集速度、力量、柔韧性、爆发力于一体的综合性运动,足球比赛的竞技美与球员力争上游的精神让人心驰神往,异彩纷呈、跌宕起伏、大开大合、悲喜交加的比赛场景令人欲罢不能。胜利者的欢呼雀跃,失败者的黯然神伤,仿佛一幅幅美不胜收的画卷,让人品鉴,也令人回味。决赛在足球强国巴西与意大利之间展开,气质忧郁的意大利王子罗伯特·巴乔一脚踢飞了关键点球。蓄着小辫子的巴乔在十二码处叉手而立,头低垂着,湖蓝色的眼睛里泪光闪烁,落寞的神情仿佛使爱琴海结了冰。从此,我爱上了足球比赛,此后历届世界杯都看,并影响了儿子的业余爱好,他在高中及大学阶段一直都是校足球队的主力前锋。
第一次相对完整地观看奥运会赛事是从2000年开始的,此后坚持不辍。除了看大众喜爱的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比赛,我也看一些虽然小众但中国队优势明显的项目,比如跳水、体操、举重等。我此前一直对举重比赛有成见,认为它比拼的不过是力气,只要力气大就行,不需要什么技巧与智慧,真正了解举重运动后,才知道我多么无知。运动员要在一分钟之内举起自己体重两到三倍的重量,必须调动全身90%以上的肌肉有序运力,普通人调动20%-30%的肌肉就已经不错了。举重恰恰需要大智慧,其他项目亦如此。
近二十年来,喜欢观赏体育比赛的人多起来了。为了观看心仪的赛事,有人辗转千万里,有人不眠不休,许多人乐在其中,如痴如狂……人们到底喜爱的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见仁见智。我想,也许因为当事人也从事某项运动,或者追逐某个明星的缘故,也可能单纯欣赏某种运动美的缘故……人们从运动中感受到的美是共通的,比如线条之美、肌肉之美、力量之美、速度之美,还有节奏之美与律动之美,至于健康美、活力美更是所有人都倾心的目标。“流动的荷尔蒙芬芳”,其意可能在此吧!
我欣喜地看到,国家开始重视学校体育,鼓励全民健身,喜欢运动的人多起来了,从黄口小儿到鹤发老者,从青春美少女到爱俏的老妇人,几乎每人都有喜爱的项目。前些年,一些人担心中国虽然获得多项世界冠军,但学校体育与群众体育搞不好,只能成为体育大国,不能成为体育强国。这些担心当然是积极且有见地的,但我想说,人们对体育的认识也是随着经济、文化、教育及社会的全面发展而进步的,在力求生存进而追求温饱的时代,体育并不是必选项。只有当人们不再为饱暖发愁,社会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时,体育才能成为人们推崇的生活方式,进而成为一种习惯。
人们逐渐认识到,如果一个社会经济不发展、政治不清明、文化不昌盛、教育不进步,奥运奖牌不仅不能争光,甚至也不能遮羞。我很高兴地看到,中国人民虽然期待奥运奖牌,但并不唯奖牌论,体育健儿更少受场外因素干扰,比赛成绩稳步提升。脱离功利的体育回归强身健体之初心,体育比赛也回到了追求更高更快更强更团结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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