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
亲爱的母校山东大学建校一百二十周年了。在这个时刻,特别想说说我们中文系九一级。
当年,这群好儿郎好女子背着行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九十周年校庆。上周,有同学在班级群里发了1991年10月15日的日记,大致是当天上午典礼,晚上晚会,老校操场上烟花缤纷耀眼,“有的流如瀑布,有的曲似蛟龙”。而在小树林,这个山大人永远的精神家园里,伴随着石桌石凳上的争吵,诞生了“天矢”——我们班文学社和社刊的名字。学校不远处的黄河滩,我们偶尔会去野餐；那沙那水,怎么看都充满了诗意。
一切仿佛昨天,一晃三十年时光就如风般划过。小树林的法桐树愈发粗壮挺拔,石桌石凳也换成了木桌木凳。黄河奔流入海三十年流不尽许多情,河滩已没了当年模样,万里黄河第一隧道也已通车。不变的是,散布在各地的中文九一同学,和每一位山大学子一样,始终以母校为荣,爱山大,爱生活,爱工作。
母校辉煌一百二十周年,我们自成为山大人至今有幸陪着走过四分之一。中文九一传承的,正是家国情怀、担当精神、崇实品格、创新素养的山大基因。此外,我觉得中文九一的同学们还特有文人气质、青春锋芒、阳光心态、有趣灵魂。
我们这一级,读硕读博的特别多,从教和搞研究的比前后数级都要多。今年教师节那天,大家在微信群里统计,竟有二十人是教师。有国内外著名高校教授,也有中学、中专老师。
宋明炜,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现任韦尔斯利学院东亚系教授、系主任,出版了《中国科幻新浪潮》《少年中国》等,对中国科幻文学的研究和推广做了许多重要工作,被称为海外中国科幻研究推广“教父”。宋成德,日本留学十年,学成归来重回山大,但入职的是日语系——这样的跨界,是不是很传奇?李学武,暨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兼珠江电影学院院长,不仅教书育人,还一直深耕于童话、小说和影视剧本创作,多产,生猛。
李开军和尤战生,耐得住寂寞,熬得起年华,本科毕业后一步不歇埋头读完硕士博士,然后留校。李开军用差不多十年时间写就150多万字的《陈三立年谱长编》。尤战生被称为“中文九一辞典”,当年班里的任何事,他没有不记得的,你问起来,他会有的没的一本正经扯半天,声情并茂,容不得你不信。同样从教于母校的吕玉华,家住北京,需要坐高铁来山大上课。她的微信昵称是“坐火车上班”,头像是一个奔跑在路上的小仙女。她心无旁骛做自己喜欢领域的学问,选注出版了《唐宋传奇选》等。当在央视《百家讲坛》看到她优雅知性地讲“唐宋八大家”的时候,我们骄傲。我有几位同事是山大毕业的师弟师妹,是这几位实实在在做学问、兢兢业业教好书的同学的学生,有时我会跟他们开玩笑说,“叫师大爷。”
有几位专门搞研究的,也一直和文字、语言、文学打交道。外人以为单调枯燥,我同学乐在其中。像在中国社科院语言所工作的刘探宙,对“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话做语法研究,就出版了一本专著,书名就叫《说“王冕死了父亲”句》。
我们班从事媒体工作的也有几位。媒体黄金期那些年里,大家怀揣新闻理想,脚下有泥,心中有光,走在一线。如今媒体融合期,面对挑战,毛广绘、徐征、王新光他们在移动互联网这个主战场,依旧老当益壮,热情高涨。这些新闻战线的老人主动学习新技术,亲自录制音频视频,推出了一批批新媒体产品,是我和马彦军学习的榜样。
王志金,一毕业就选择了自主创业,这种无畏的闯劲儿在当年也是少有的。他开过多年印刷厂,如今在济南“卖得一手好茶,爬得一脚好山”。学过中文又搞过印刷的卖茶,难免有时候卖的是情怀,比如店的名字叫“晴耕雨读”,比如茶叶盒茶叶袋茶叶筒的设计、制作,一看就有文化。与茶亲密打交道这么多年,他对作为树叶的茶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人称“山东茶王”。同学中谁有生活的烦恼,都会到他店里谈谈,然后就会满血复活。我佩服他的是,按说假期生意会好些,而他一到假期也是时常关门谢客。他喜欢像徐霞客那样探访山水,对济南东南部一带山头山峪的熟悉程度,在所有地球人里面排名肯定是非常非常靠前的。范助政,当年的湖南伢子,毕业后坐过机关,卖过真药,如今在广州也是开店卖茶,红红火火。南范北王,这二人遥相呼应,影响得班里很多同学都懂得几分茶道。
刘著宇,沉稳实在,文章妙手。在媒体干了几年后被调至政府机关,如今在南方某省任副厅级领导。此君最狠的是,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就是我班一女同学的名字,一字不差。这个名字本来重名者就少,网络搜索这个名字,搜出来的就是我同学和我同学的女儿。老刘真的是把网络段子过成了居家日子。
几年前碰到母校一位领导,他说,你们中文九一,牛啊。是啊,我们的确都牛,有老黄牛,有拓荒牛,有孺子牛。
我们还是一群团结的牛,爱一起游戏、愿一起交流的牛。前几年拉了一个“全天候爬山群”,组织过几次活动。有次,包括专程从深圳来的张亮和从青岛来的王慎波,我们一众人用大半天时间成功穿越济南藏龙涧、一线天一带一条野游线路。那天,茅草染上金色的阳光,在风中恣意摇曳,山涧空谷之中,闪烁的光影穿过新绿。恍惚间,分明是大学时春游。我们还从“山东茶王”那里赢得了专门定制的包装精美、味道醇香的“中文九一穿越藏龙涧纪念专用”茶。
我们还有个“扑克升级群”,也时常在线上线下切磋牌技。自称济南市南外环以北东外环以西北外环以南西外环以东没对手的人大有人在。杨颖热情高,最喜欢“凡尔赛”。宋成德线上玩时经常被嘲笑“又不是抢庄你瞎亮什么主”,并常被扔鸡蛋,但富有涵养的他不像他领导王梅那样被熊急了就一次次退群。在美国的秦希贞为了组织牌局也是够拼的,全然不顾时差因素。
中文九一每一次不管在哪里、不管几个人的聚会,笑声总是无法停下来,仿佛我们一直青春年少。2005年聚会,主题“激情十年”,大家三十啷当岁,年纪轻,胆子肥。2015年聚会,来的人特别多,主题“感谢有你”,是泪水与欢笑的相遇。这次更多的是淡定,杯且从容,歌且慢缓。我在发言中由衷地说,遥想中文九一的大学时光,筷子插在地上都能发芽啊；毕业后最牛的时候,也不及当年我们在一起最傻的时候啊。王丽臻说,感谢一起走过无悔岁月,感谢你们把我的青春保存得如此鲜活生动具体。
中文九一已有四人去世。田克春、孟庆林、王慧、栾英伟,每次说起他们,我们都很难过。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舍友田克春是在毕业第二年春天因癌症走的。他是江西上犹县人,毕业时在潍坊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几年前我有次去赣南出差,有机会到了上犹江水电站,上学时他常说起这个地方,说他家就在那儿。秀美如画的江畔,感觉时空在转换,想起他年轻的脸,我不禁泪流满面。
李开军为中文九一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写的一首诗里有这么几句: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秋风浩荡无边瞬间往事席卷/曾经我坐在那里:那张斑驳的长椅/幸好你们都在仿佛依旧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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