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良
小安是我多年前的一个学生。记得小安,并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优秀,也不是考上什么名校,而是他被很多老师认定为不可救药的“差生”。但毕业后多年,他长成了自己最美的模样。
在我的印象里,小安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紧靠着后门。他几乎天天睡觉,于是,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睡圣”。“睡圣”的作业也是东抄西抄,学习已成了他的“副业”。然而,这样的学生在毕业后多次来学校看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记得他第一次回学校看我是在下午,那天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将持续一周的阴雨驱散得无影无踪。下午没课,我便夹着一摞试卷,在学校读书亭的椅子上斜躺着,美美地享受着边工作边晒太阳的闲情雅致。亭子边上有一棵盆栽的铁树,每一根树枝都聚拢着向上生长,在阳光的映衬下叶子绿得发亮,铁树静静地立在那儿,似乎已等了半个世纪。
正当我陶醉在惬意的时光中,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叫了一声“老师”。我有点意外,礼貌性地回了一声“你好”。他看着我惊愕的眼神,没等我再开口,就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这时,我才想起他是已毕业多年的学生小安,初一时只当过他一年班主任。小安长高了,脸黑了,声音也变了,难怪我没认出来。
我示意他坐下,我们一边闲聊一边晒太阳。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话也开始发酵:“我中考时只考了三百多分,就去了一所民办中专学习新能源汽车。现在在一家4S店当修理工,是中级工。”说到这,他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我想,他可能觉得自己混得不好,不如其他同学,没有再往下说。
我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差生”,发现他的确变了,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么迷茫,变得澄澈,肩膀也厚实多了。为了避免尴尬,我尽量跟他聊一些和新能源汽车有关的话题。
让我觉得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记得之前我单独找他谈话时说过的话,记得我在他日记本上写过的评语,记得我在班上发过几次飙。他还说,他那时脑袋不开窍,睡了三年。说实话,我已记不得我跟他说过什么。我尽力回想我所带的那届学生的模样,很多面孔一时竟回想不起来,更不用说名字。韶华易逝,岁月无痕,是我老了,还是我不够敬业?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半开玩笑地说,今后想开个汽车修理店,要是我今后买车,一定要找他,他认识的人多,可以打折。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早已买车,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我还是觉得很暖心,心底蓦地升腾起一丝温暖,一种久违的幸福慢慢地漾开。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后,他说想去看看其他老师,我没有挽留,只是邀请他以后有空再回母校看看,他乐呵呵地满口答应,然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他走了,一切皆归沉寂,我又一次审视着眼前的那棵铁树,觉得它特别柔和。一阵风的恍惚里,眼前的这棵铁树似乎灿烂如花。 一个曾经的“差生”就犹如眼前这棵盆栽的铁树,从来只是在某一个角落里甘当陪衬,随时可能被移走,数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开花。某一天,它终于明白生活的意义,然后默默地吸取养分向上生长,长成自己的模样。
人生如树,树亦如人生。为人师,我们何不经常给我们眼中的“铁树”多一点呵护,让他们长成自己最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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