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人也有情调 说起来满是道道
——考古工地标志设计趣谈
2022年08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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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涛


  不久前,我来到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山西夏县田野考古实践教学基地,参加国家文物局田野考古实践训练班。报到当天领取发掘物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印在工具包和马甲上的标志(图①):一个骷髅卡通形象坐在手铲上,一只手搁在腿畔,一只手举过头顶,比出一个胜利的“V”。手铲向上微斜,如同一艘起锚待航的小船。
  我问安顿我们住宿的李萌同学这个标志有什么寓意。巧的是“进庙遇到了真神”,这个标志的设计就出自她手。“这个标志也没有很深的含义,这个小骷髅是基地考古队设计的一个吉祥物形象,坐在手铲上比个‘V',是契合快乐考古的理念。”说实话,我挺佩服这位零零后小姑娘,她把考古人司空见惯的人骨做成了这么萌的卡通形象,坐上像要起锚待航的手铲,手铲对于考古人来说,就如同是战士手中的枪。她分明是要表达通过锻炼手铲功夫,开启田野考古发掘的大门,在快乐中徜徉于历史的长河里。工具包的另一面就更有意思了,一层层的地层线中分别表示不同的情景,他们的吉祥物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说到考古工地的标志设计与表达,其实很有意思。记得前几年我的几位颇有才气的同事也在工地上设计标志。其中朱超设计的陶鬶与吕凯设计的三足鼎图案令人印象深刻。
  朱超兄去年主持发掘的滕州岗上遗址入选“全国十大考古发现”,现在可是大名鼎鼎了。他设计的整个图案(图③)取形源于史前陶鬶(图④)。对考古感兴趣的朋友都知道,陶鬶是龙山文化极具代表性的器物,以其独特的仿生造型和合理的构造,映射出当时先民在日常生活和宗教信仰方面的需要。这种器型主要流行于山东地区,而这片土地又是崇尚鸟图腾的东夷人的故土。东夷人崇尚鸟图腾,把自己喜爱的鬶做成各种各样的禽鸟形象,有的似展翅欲飞的鸟,有的似仰首高歌的雄鸡,造型独特,姿态生动,是很有地方特色的典型器物。再看朱超兄的设计,顶部为斜向的鬶流,还是“山”字的变体。上联颈部,下接器身的半环状鋬,按实物表现成绞索状。颈部与下面正视的两袋足组成一个繁体“东”字。袋足上部装饰凸弦纹。在标志中则演化成了“考古”二字。朱超兄志研山东新石器时代考古,以陶鬶的形,再融合进山东考古四字,非有对此器物的长期摩挲而不可为。这个标志如同一只伸着长喙的鸟,正引吭高歌,待展翅九霄。底部丰满的袋足稳定支撑,又如海岱这片热土,厚重博大、底蕴深厚。
  再说说吕凯兄的设计。吕凯兄这些年也是成果颇丰,主持发掘的琅琊台遗址颇受世人瞩目。他设计的这个作品(图⑤),上面的火焰纹也是“山”字的变形,火焰纹的源头是大汶口时期大口尊上的“日火山”刻符。这种图案被认为是汉字起源的源头之一。在山东的莒县、诸城、宁阳、莱阳等地都曾出土过同类刻符。往下图案主体是三足盖鼎(图⑥),这种龙山时期的代表器物,多用细泥烧制成黑陶质。盖设计成覆碗形盖,尚有弧形器鼻(捉手)。鼎的腹部饰几周凸弦纹,平底。最有意思的是它的三足,因足上端有对称的小孔,双孔之间有的还饰一竖条附加的堆纹,形似鬼脸,俗称“鬼脸足”。其实大多数考古人都认为这种足很像鸟头,对称的小孔如同鸟目,尖底如同鸟喙,故称其为“鸟头形足”。吕凯兄巧妙地把手铲图案置于三足鼎中间,手铲把当鼎一足,二者再组成一个繁体“东”字。发掘工具与出土文物组合在一起,这种巧妙,宛若天成。我们考古人不就是在享受这种发掘的过程吗?外面的方形边框,让吕凯兄解释出来那就更棒了。方形代表城址,四个豁口代表四门,四门打开代表包容并蓄与开放。方形外框还代表探方,田野是考古事业的基础。整体的色调是青色,是因为东方属青,泛指海岱地区,也就是现在山东地区。

  说完他们再说说我自己的表达(图⑦)。最近三年我每年都有几个月在聊城进行考古发掘,且都收获颇丰。因为是配合基本建设工地,工地条件简陋,专家来验收工地时,看完发掘现场后需要再另去一处场所查看发掘资料、图纸,并听取领队PPT汇报。每回大摞的档案袋都是用陶片袋子装,显得很LOW。我想做几个帆布文创袋,既正规又显得体面。想了半天我想到了一个词——“天下不敢小聊城。”这么豪气冲天的词当然不是我的原创,这是1996年7月10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报道文章的标题,讲的是现代聊城。上世纪九十年代“京九”“邯济”在聊城交会,形成“黄金大十字”,聊城扭转乾坤的机遇从天而降,“天下不敢小聊城”。我表达的则是古代聊城,是我发掘的唐代的聊城。唐代的聊城称博州,这里是中国中古时期极为重要的一片区域。不用说唐初窦建德破博州擒宇文化及,初唐的李冲博州叛乱,单单唐代后期藩镇割据下河北三镇之一的魏博节度使,那就不得了。我认为博州地域在晚唐的地位,放眼山东境内,鲜有匹敌。回顾这段历史,这是现在聊城人的骄傲,也使我不敢小觑聊城,更使天下不敢小聊城。
  有了现成的词,当然不能这样直白地印上。发挥我的特长,用红圆珠笔画成了印章的样子,印在中间,上面写上“博州华章”以示重点强调。因为我们发掘的一批批唐代墓葬,为“山东唐朝不死人”的说法画上一个句号。唐墓中出土的墓志,不但对了解墓葬年代提供了可靠证据,而且通过这批纪年墓对山东地区,尤其是鲁西地区的唐墓研究提供了难得的标尺。更重要的是通过墓志记载,对寻找被洪水淹没,消失千年的唐代博州城址的具体方位提供了极为关键的线索。这是博州先民的功绩,也是博州绽放的华章,我只是一个幸运者,有幸窥见了这篇华章中的一些章节。
  在很多公众眼中,考古就是挖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挖土。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考古人给世人的感受很土。我作为考古人一分子,也认同自己很土。但在“土外表”之下,外人不太懂我们还有颗内秀的心。从这些考古队员自己设计的标志就知道我们的精神有多么达观与丰富,也是多么内秀和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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