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敏
多年前,父亲买了凌晨的火车票,到市里进货。抵达的时间很是尴尬,入住酒店只能睡三两个小时,若不住,又有些难熬。父亲便选择四处游走。
父亲来到明亮的地下通道,见一些人三五成群地围坐着,或下棋,或打牌。他们时而低语,时而畅笑,给无聊的夜增添了一些生趣。父亲就踱步在这些热闹里。他要么静默地观看厮杀的棋局,要么欢笑地看别人精湛的牌技以及个别人输牌后的懊悔。他像一位游览者,远观着绽放在夜色的美丽,享受着暗夜的寂静和平凡的活力。
这些“无家可归”的陌生人,大多是农民工,他们聚集在通道的两端,而在通道的中心,有一些老人和孩子,或躺或坐。父亲发现,外围的人正好组成两个半圆,像一个温暖的括号,用温馨的笑语把宁静守候,用赤诚的身体把爱意拥抱。
这短短的通道,聚拢来是真情,打开来是人间。在奔流不息、步履如风的年代,在夜的城市里,慢慢地生长着一种幸福。
夏季的黄昏,因家里屋顶渗水,父亲排干积水,准备了水泥等材料,带着我们一起修补缝隙。初时,我们听从他的安排,各司其职。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离开了,接着,妈妈或许是准备晚餐的原因,也走了。我力不从心地跟在父亲后面,越干越慢。是的,我也想溜了。我的脚听从内心的想法,回到了热闹的家里。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突然传来父亲的喊声,需要一个人上去帮忙。作为家中老大,我极不情愿地再次前往屋顶,却看到了难忘的画面:父亲背抵出口,直面黑暗,孤身蹲在空寂的角落里,手不停地挥舞着,与生活的裂缝斗争;汗不断地滑落着,与生活的苦涩对抗。
我缓慢地走近,父亲把我刚才溜走时搁置在一旁的灯又塞给我,让我高举着。光亮和父亲的碎碎念一起向我奔来:“你们都走了,连个照明、递水的人都没有,黑灯瞎火的我怎么做……”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抱怨,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我沉默地听着,感受着父亲的委屈,突然间明白,父亲讨厌孤独,也需要陪伴。原来,有些“冷漠”竟是最熟悉的人给予的。我们总忽略身边人的感受,习以为常地让他们孤身作战,把他们的要求摒弃在心门之外。
在那个夏夜,我静静地站在父亲的右侧,手中的灯投下爱的影子,点缀着一地银白的温暖。我紧紧地守候在父亲身后,思绪浮动,铭记着那一幅橙黄的画面。
夕阳归去,夜色渐深,星光跳跃着,像一双双温暖的眼,风微笑着,仿佛在低语:世间的冷暖,都藏在夜柔软的秘密里。
茫茫人生路,现实的洪流冲散了我们,但冲不断心底流淌着的温暖的河。温情的爱是夜的伴侣,真心的陪伴是人间灯火,那火光和眸光重叠,心被点亮的一瞬间,唤醒了沉眠的一切。在这欲去未去的夜色里,在将来未来的黎明前,我们渴望时光停驻,细数那些动人的暖。
(本文作者系山东泰安某上市公司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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