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
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上早班的妻子临走前叮嘱我:“记得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我将阳台的围栏刷干净,把被子摊开,一大半朝向太阳。看着温煦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被子上,像是慈爱的母亲在亲吻着婴儿。
孩提时就喜欢太阳的味道。那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但家中困窘,没有电热毯、取暖器,更谈不上现代化的空调暖气,冬天取暖顶多是围着火炉,往往是前胸滚烫,背脊冰凉。晚上,最期盼的就是有个温暖的被窝,最可怕的就是进被窝的一刹那。母亲解决“一刹那”的办法既原始又实用——晒被子。
但有晴天,太阳刚刚露脸,勤劳的母亲都要把全家人的被子抱出来晒晒。记得我们家的晾衣竹竿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棉被重嘛,日积月累晾衣竹竿岂不累得弯折开裂。那时的被子都是纯棉花的絮,太阳一晒,既膨松又柔软。下午三点多,母亲趁热将被子收回,铺好床。沐浴了一天阳光的被子散发着太阳的气息。夜晚,我们便早早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把头也用被子蒙住,狠狠地呼吸被子里储存的太阳干爽、芬芳的余味。晒过的被子不仅暖和,还喷喷香,闻着一股股健康的太阳味道,心里很安逸。因为这味道和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我们睡在太阳晒过的被子里,就似乎依在母亲身边。母亲也最爱闻这股味,她说这是太阳味,于是,我明白了:太阳和母亲是一样的味道呢。母亲坐在床边,一边纳鞋底或缝补衣服,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母亲没文化,却有一肚子的故事。母亲说都是她小时候外公讲的,情节不复杂,内容却很吸引人,我是听一个要一个,没完没了地听不够。后来,当我自己能阅读时,才发现母亲的故事居然都写在书里。不同的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更朴实、更平白,也更有味。
上了高中、大学,离别家乡、离别母亲后,一度也离别了太阳的味道。宿舍在阴面,一天也见不着太阳,当时学校也不允许在宿舍楼上晒被子。后来参加了工作,住的是单位分配的公寓楼,四周也都是高楼,太阳照不进来,每天一进屋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灯。由于长年不见天日,屋里阴暗,睡觉时,被子盖在身上,都是冰凉的,尤其是冬天,真是冷不堪言。
工作了二十多年,夫妻俩的工资逐渐增高,手中小有积攒,于是动了买房的念头。我想到的第一个条件是,一定要是独门独院。恰巧近郊正在建联排别墅居住区,据说房子漂亮,价格不高,最可取的是那儿环境好,是个理想的居住地。
看房一天,阳光明媚,蓝蓝的天空,朵朵的白云,飞翔的鸟儿,一下子把我带回到童年。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一进客厅,我便被洒进屋内的阳光吸引了,生活阳台更是阳光充足。我征求老婆儿子的意见,他们都说好,我们当即拍板,自此又拥有了一个充满阳光的家。妻子也跟母亲一样,喜欢勤晒被子,于是我又能夜夜重温太阳的味道了。
而今,寒冷的冬夜,每当我躺在散发着太阳味道的被窝里,枕着阳光的馨香,仿佛又回到童年,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幸福地入眠。
太阳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的味道,亲情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本文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语文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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