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angtsinghwa
每天上班,我都坐20路车。从火炉山到师大暨大,二十分钟,两块车费,十个站,就从乡村到了闹市,从宁静到了喧嚣,从自然到了人文。
我可说是20路车的“资深”乘客了。记得四年前,20路车刚刚开通,一个车,还是两个司机,正副驾驶。当时,用这种开飞机的阵势来驾驶公交,我还是头次见,觉得很有意思。后来一琢磨,原来开车这活,有专门的路线,和我刚工作一样,不管博士硕士,一开始也需要师傅带带,领导们才放心,直到驾轻就熟。
刚开始觉得20路车很破,和那些经过精心化妆,只在闹市中心穿梭的巴士一比,黯然失色了,20路车就像几只丑小鸭,样貌不中看。因而,到华工、师大后门一带的乘客,似乎不愿坐这车。记得一次我送一个女孩子去华工,刚到车站,就来了一辆20路车,我满心欢喜上车,没想到她一把将我拖下,叫我等其他路线。言语之间,20路车就是二等公交了,就好像我是二等公民一
样,无奈我只好依了她。不过当时我脸上肯定写满了失望,后来我和她也没什么联系了。
20路车少,线路却长。从火炉山到海珠这个江中岛,我坐过全程,大致一个小时。一路上跋山涉水,从火炉山脚,经漫谷,过植物园旁的生态林荫道,到华农的试验田,钻桥洞,穿隧道,从华农大到华工大,从华师大到暨南大学,再后来就是琶洲大桥,越过珠江,就到了海珠区了。一路上风光并不怎么耐看,和这车一样,但是景色的变化多端,也算是另一种享受了。
车少,人多,线路长,可说是对20路车的最初感受。我这个“上班族”中的一员,每天上下班,都是高峰期,坐20路车,就顺理成章成了挤车了。挤了这些年,最初的感受也就慢慢升华了。
首先,挤20路车,是需要乐观主义精神的。每天挤车就意味着新的一天工作的开始,一天之计在于晨,不可挤坏了心情。清早上班,冲到车站,人还是那些年轻男女,带着各式的睡意,还有五花八门的黑眼圈,个个迷迷糊糊的样子,看见20路车,就机械地挤过去,很快就挤成沙丁鱼罐头了。偶尔一下挤得不舒服,也是默默承受着,没有大喊大叫,免得坏了一车的气氛。
在一起天天挤,就挤出默契、挤出和谐、挤出友善
了。虽然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又在各行各业,干着各行各业的工作,但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每天清晨都习惯性地看到,那是大家上班前不可缺少的一道景致。
20路车上,大家几乎不曾说过话,或打招呼,但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谁的眼角一粒痣,谁的嘴角一个胎记,谁的头发染黄的,谁的身子很瘦,谁有啤酒肚,谁有狐臭,只要看到影子,闻闻气味,就八九不离十,知道是谁了。然而,大家又都一副互不认识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目光躲着目光,眼神规避眼神,明明在乎别人的神态,却故作矜持,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这就是20路车这个特殊场合的一群人。
也是这一群人,不必使用语言,不必利用肢体,就可以心心相通。大家出门在外,最最需要的,恐怕就是默契了,默契会让我们变得真诚、真实,变得纯洁、干净。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我们空间都这么小,需要的是默契的关怀。
20路车上,其实大家还是很脆弱的。试看,空间就是这么狭小,氧气就这么一丁点儿,当司机为了节省能源不开换气窗的时候,我们都得尽量屏住呼吸。就着这点密闭的浑浊空气,大家没有怨容,没有叫嚷,有的只是沉默,最多就几下肌肤相挤。20路车多么环保,多么节省,每一个中国人,要是都和20路车的乘客一样,华夏的天空将会变得蔚蓝,一片清新空气,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将不是奢望。许多道理,绝对不是在说,而是在做。试想,一个呼前拥后、耀武扬威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多少宝贵的汽油在整个车队扬长而去中,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20路车挤多了,大家也就挤出了经验,挤出了感情,不挤不舒服,挤要注意技巧,万万不可挤出性骚扰。挤的方向要对头,力度要适中。既要挤得安全,还要挤得舒服,这样才是老挤手。挤到好处,车内可以多上几个人,并且不会大大妨碍各位的舒服感。
挤得实在关不了门,司机就会跳起来,侧过身,指着车身、车腰、车尾,扯着嗓子叫:“挤这里,挤这里,挤这里!”那架势,和车上到处粘贴的广告———“我的地盘,我做主”相互呼应。往往这时候,公交视频里,正播放着绿茶广告,两个美女搔首弄姿,指着自己的脖子、腰身、大腿,也和司机一样嚷嚷:“瘦这里,瘦这里,瘦这里。”人家想瘦就
瘦,我胖了就挤一下还不行?这情景也是大家忍俊不禁的开心一刻。
20路车挤久了,大家也就挤出感情,挤出牵挂来了。这点我以前没有感觉到,直到上月出差回来,第一天上班,匆忙赶上20路车,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悄悄看我,眼神充满了关切,好像希望从我健壮如牛的身体上发现什么破绽。我和往常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身边的一个大姐开口了:“这段时间好久不见你了?”我笑笑:“公司抓去出差了。”“哦,原来出差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在外一个月,突然地离开,让大家牵挂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