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范仲淹就没有岳阳楼
2020年12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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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也是经年历月不同时代人文风骚的刻记与变迁。
  岳阳楼名气之大,大在范仲淹一篇旷世巨作《岳阳楼记》。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滕子京谪守巴陵郡重修岳阳楼,就不会有范仲淹的千古绝唱《岳阳楼记》,亦难现浩浩汤汤、气象万千之大观也。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自古,在好的景物面前文人从不缺席。范仲淹之《岳阳楼记》、王勃之《滕王阁序》、崔颢之《黄鹤楼》,无不是寄情于山水景物之间写就的百世佳作。滕子京对此认识既超世又越物,他说:“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揽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岳阳楼建成之际,滕子京便想请范仲淹作文以记之,所谓地因人灵,物以文传。文词之重,与岳阳楼不相上下。
  据载,自南北朝起就有文人墨客咏岳唱楼,第一位咏吟岳阳楼的文人是山东人颜延之。颜延之(384—456年),琅琊临沂人(今山东临沂),为晋、宋时代的大诗人,与谢灵运比肩。他游览巴陵(岳阳之旧称)城楼,写下《始安郡还都与张湘州登巴陵城楼作》的诗,清代的《巴陵县志》记:“巴陵城楼当即岳阳楼,时始于巴陵郡,未有岳阳名也”。虽颜延之的诗被认定为第一首描写岳阳楼前迤逦风物的诗歌,但传播并不广泛,摘录几句:“径途延旧轨,登闉访川陆。水国周地险,河山信重复。却倚云梦林,前瞻京台囿。清氛霁岳阳,层晖薄澜澳。”
  颜延之作为第一个有记载的吟咏岳阳楼的文人墨客,也给后人带出了一个问题,岳阳楼之称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岳阳楼之名始于范仲淹吗,如若不是,又在何时。就像岳阳楼修建起自何年何月一样自古争论不休,岳阳楼名来自哪朝哪代、谁人笔下,至今难以定论。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出自李白的诗中,也就是说不管岳阳楼始建于什么时间,唐朝李白之前是没有岳阳楼之称谓的,至少在初唐或中唐岳阳楼还被叫做“巴陵城楼”“洞庭驿楼”“洞庭连天楼”“南楼”等。
  自晋代至唐,不管叫什么,后来的岳阳楼作为军事战略要地,园囿“闲人禁止入内”,只有颜延之这样的名人在当地刺史的陪同下才能一观其雄壮。唐朝局面改观,会吟诗唱词的人多,洞庭湖为沿长江上下船只必经之地,迁客骚人多会于此。张说、李白、孟浩然、杜甫、刘禹锡、白居易、韩愈一干名诗人蜂拥而至,倚马千言,形成岳阳楼第一个诗歌创作的高潮。巴陵城已为岳州治所,岳阳作为地名用于岳州成为当地人的称谓习惯,“巴陵城楼”也在民间约定俗成“岳阳楼”。只是流于民间却不见文字,研究者认为在文字中“自李白、贾至诗赋之后,便正式有‘岳阳楼’之名了。”若非要在李、贾之间分出伯仲,多数人倾向前者。  
  贾至与李白是好朋友、好诗友,也曾经写下《初至岳阳楼与李十二白、裴九同泛洞庭三首》,诗题就有“岳阳楼”。好事者考李白与贾至行迹,虽二人同是唐乾元二年到了岳阳,根据他们的诗意分析,李白到达岳阳的时间是春天,他所作《与夏十二登岳阳楼诗》中有:“雁引愁心去,吹人舞袖回”句,由此而断鸿雁北归是春天里发生的事。贾至则是秋天,因为他的诗里有:“江畔枫叶初带霜,渚边菊花亦已黄。”洞庭湖都已经下霜了,岂不是言之凿凿的秋天到了。后人开撕谁是第一,其实意义泛白,再说,鸿雁不仅北归,秋天鸿雁还要南飞的。较真起来,还真难判定李、贾谁先谁后。
  这一页其实完全可以翻过去了,后面的风景更精彩。贾至做岳州刺史三年,留下《巴陵诗集》,惜已散佚。李白曾六次到岳阳,写了诸多岳阳楼诗,杜甫的《登岳阳楼》被后人评为岳阳楼第一好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韩愈也写了《岳阳楼别窦司直》,长达92句,而窦司直窦庠的唱和也有40句,大有千言万语道不尽的乾坤世界,不乏“誓耕十亩田,不取万乘相”这样的名句。
  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实属不易,资金缺口便是一大难题,于是他冒险募捐,结果落了个贪官污吏的名声,至今还在发酵,无法洗净。岳阳楼竣工的时候,滕子京思前想后,悲喜交加,含泪写下《临江仙》一词: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芷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清。
  也是才分不浅。悲情过去,滕子京想请人写一篇能记录此次重修岳阳楼的美篇,他想到了“文章、器业为天下之时望”的范仲淹,于是书就《求记书》派人送给时在河南邓州出任知府的范仲淹。《求记书》洋洋洒洒八百余字,不便抄录,大意就是介绍了岳阳楼重修之后的地理位置,重修的起因、经过,以及自己的想法,请求为之撰写《岳阳楼记》,并附上《洞庭晚秋图》及历代历朝文人墨客写给岳阳楼的诗词文赋,供其参考。范仲淹是谁啊,当代大文豪,看了老友滕子京的《求记书》,略加撩了一眼参考资料,即刻信笔走神思,也就打个盹的功夫,368个字的《岳阳楼记》跃然纸上。字字珠玑,句句名言,炼词锻语,琅琅上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本是一则修楼侧记,硬被范大师写成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教科书式的人生修养范文。有个人写了一首读后感:“先忧后乐范文正,此志此言高孟轲。暇日登临固宜乐,其如天下有忧何?”
  范大师《岳阳楼记》誉满天下,留下的问号也是一大串。请问您老人家到底灵感何处来袭,写下如此千古名作,此其一。其二,写得如此活灵活现,就像站在岳阳楼上,可是,您到底来没来过岳阳楼。再者您真的是受密友滕子京之托为他言过其实,掩盖罪过,粉饰太平吗?这也可称之为跨越千余年之问,只可惜范公已去不复还,空余长问叹惊天。这事只能到此打住,有脍炙人口的《岳阳楼记》在,一切皆可抛。  
  范仲淹《岳阳楼记》既出,各种“岳阳楼记”纷纷出笼,几乎每修一次就有一篇甚至多篇“楼记”。滕子京自己也写了一个《岳阳楼诗集序》,郑民瞻有《重建岳阳楼记》,李曾佰也有同题“楼记”,不计其数。距今最近的一篇“楼记”是当代大书法家于右任在1934年撰书的《重修岳阳楼记》,其中有“夫胜景之于人无私也,贤者因而彰之,以蕲与人同其乐,推之饥溺犹己,固不仅于楼之兴废,致其汲汲也”,算是可以传世的惊艳金句。毛泽东曾手书杜甫的《登岳阳楼》,他为什么没有书写范仲淹《岳阳楼记》,可能与他的个人偏好有关。也有传说,岳阳楼上的“八百里洞庭今入眼,五千年历史再从头”对联是毛泽东所作,也有人说是革命烈士夏曦所作,没有署名,不好决断,从气势看有点像毛泽东之风格,
  找了很久,一直没有发现关于岳阳楼诗文词赋、书画作品的确切数字,可能与岳阳楼多次被毁重修有关。但无论多少,岳阳楼是文人墨客以诗词歌赋堆积起来的,似乎并不过分。岳阳楼一次次被毁,又一次次重修,每一次重修都是岳阳楼的一次凤凰涅槃,惟有迁客骚人留下的那些诗文词赋绵延不绝,慧命传薪。至于“登斯楼也”还是“没登斯楼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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