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列“纸糊三阁老” 我为“老乡”叫声冤
——再访刘珝墓后说说刘珝那些事儿
2023年04月2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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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珝墓地“敕修刘氏世墓”匾额。
     前些年读《明朝那些事儿》,我对“纸糊三阁老”的故事颇感兴趣,因为三阁老中的刘珝是寿光人,跟我算是“老乡”。当时感觉有些郁闷,这位老乡咋就这么不堪呢?不过随着近些年我两次拜谒刘珝墓,并更广泛地阅读了一些关于刘珝的史料,觉得有必要为这位五百多年前的“老乡”说几句公道话了。

  □张书功

墓前疑问
  刘珝墓,又称“阁老坟”,位于山东省青州市高柳镇阳河村。既然说刘珝是我们寿光老乡,他为什么埋在青州呢?其实这里明清时尚属寿光县,到了1952年才划归益都县,即今青州市。2021年,我曾到这里访碑,在阳河刘氏族人的带领下参观墓园。去年,刘珝墓成为第六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今年清明节,我又路过此地,独自徘徊于墓园。
  刘珝墓园在阳河村西,占地三十亩,有南北二门,中间有甬道蜿蜒相通,长约1公里。墓园北半部为刘珝父亲刘昺及刘氏历代始祖墓地,南半部为刘珝墓地。刘珝墓在墓园中央,最高大。雄伟的南门楼上,至今还镶嵌着明孝宗御赐的“敕修刘氏世墓”匾额,虽历经500多年风雨,字迹依然清晰,仿佛向世人诉说着“一代名臣”的丰功伟绩。穿过南门往北走,甬道上华表、石犼、石羊、石马、石人依次对称排列,虽是明代之物,大都残缺不全。甬道两侧,墓冢累累,墓之上遍植松柏、柿子等树,虽也茂盛,但都是近年栽植。树之下,石碑林立,螭首龟趺,虽多为古墓,却大都是新立之碑。
  刘珝墓碑也是后来复制,上刻“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谥‘文和’公刘珝之墓”。“文和”是刘珝的谥号,是他死后,官方按其生平事迹所给予的评价,有总结和盖棺论定的意思。“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和”的意思是“不刚不柔”“推贤让能”“柔远能迩”。刹那间,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明成化年间,明宪宗昏庸,而万安、刘珝、刘吉三位阁臣不能有所规正,听之任之,以至于被人们戏称为“纸糊三阁老”。意思是三人像纸糊人那样,只是个摆设,不起作用。难道刘珝真是那么不堪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谥号呢?我们不妨了解一下真实的刘珝到底是怎样的。
刘珝其人
  刘珝(1426-1490),字叔温,号古直,明代青州府寿光县阳河里人。自幼聪明好学,八岁能文,十九岁中举。明正统十三年(1448),考中进士,历官编修。后升右春坊右中允,侍讲东宫。太子朱见深继位后,迁太常寺少卿,兼侍读学士。成化十一年(1475),以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不久,升任吏部尚书,再加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纂修《文华大训》完成,加太子太保,进谨身殿大学士。
  刘珝参与机务达十年,凡军国大事,能够果断处置,有“批鳞直前”大无畏的勇气,丝毫没有“首鼠退后”的优柔寡断。当时内阁有三人,万安、刘珝和刘吉。“安贪狡”,“吉阴刻”,而刘珝“性疏直,自以宫僚旧臣,遇事无所回护”。就是说不管是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顾场合,不论面子,直言直行。刘珝曾当面斥责万安“负国无耻”。万安“外宽而深中”,怀恨在心,日夜想除掉刘珝。另一阁臣刘吉“善附会”,是墙头草,性格“沉毅,喜怒不形于色”,与刘珝格格不入,站在万安一边。此时的明宪宗已经一改当初的励精图治,怠于政事,不见阁臣,沉溺于后宫淫乐,宠信太监、妖僧,对正直的刘珝日益疏远。面对不务正业的明宪宗,以及阴险、狡诈的万安和刘吉,性格粗疏率直的刘珝怎可能招架?故《明史》道:“珝疏浅而安深鸷,故珝卒不能胜安。” 
  按照《明史》的说法:先是刘珝支持大学士商辂请罢西厂,但不久宪宗又复设,宦官汪直亦复职。后来,汪直失宠,万安牵头再请罢西厂,并邀请刘珝共同上奏。刘珝没有参与,而万安弹劾西厂成功,宪宗对刘珝颇为失望。万安趁机进谗言,说刘珝与汪直有勾结。又遇刘珝之子刘鎡狎妓之事被编成《刘公子曲》,广为传播。宪宗大怒,决定罢免刘珝。
  事实上,第二次罢西厂是在成化十八年三月。而刘珝辞官是在成化二十一年九月。这三年间,一是在罢西厂九个月后的十二月,刘珝升官为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二是十九年五月,宪宗还赐给刘珝一把扇子和鼓形坠,盒子上面御笔亲题“户部尚书刘先生”。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宪宗和刘珝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可知,刘珝未参与第二次罢西厂并不是他辞官的直接原因。  
辞官真相
  那么刘珝辞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我们来看第二次罢西厂后的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化二十年(1484)十月,刑部员外郎林俊因上疏弹劾妖僧继晓和宦官梁芳,导致宪宗大怒,林俊被下狱。刘珝密谏,上《开言路疏》,救林俊。成化二十一年(1485),宪宗欲废太子,刘珝毅然抗言,保住了朱祐樘的太子地位,朝政得以安定。到了这年九月十六日,刘珝就上疏辞职了。
  先看成化二十年这件事。继晓是个僧人,梁芳是个太监,也是继晓的推荐人。这两人相互勾结,用不正当手段谋取私利,他们甚至可以拿着皇帝的圣旨直接给自己的党羽封官,前前后后累计达千人之多,其中有些人还是布衣百姓。这两人的坏没有必要多说,我们说说宪宗对两人的宠爱。陕西巡抚郑时揭发梁芳的罪行,不仅没有撼动梁芳,反而被罢官。疾恶如仇的林俊弹劾两人,宪宗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打入牢狱,并要处死林俊。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冒死力谏,宪宗大怒,拿起砚台砸怀恩,并怒斥说:“你这是和林俊一起,羞辱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刘珝使用了自己密疏的权利,救了林俊。宪宗虽然给了刘珝面子,但心中怎能痛快?继晓、梁芳又岂能罢休?
  再看成化二十一年这事。话说梁芳常肆意挥霍宫中库藏的钱财,有一天,宪宗去内库视察,发现几朝累积下来的七窖金全部用光了,便责备梁芳和另一个太监韦兴说:“浪费库藏,都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梁芳狡辩说:“这些钱都用来兴建显灵宫和各处祠庙,为陛下祈求万年福泽。”宪宗不高兴地说:“我不惩罚你们,但自有后人跟你们算账。”这个后人自然指太子朱祐樘。梁芳很害怕,便游说万贵妃,让她劝皇上废了太子朱祐樘。朱祐樘本是宪宗的第三子,可是宪宗的王皇后无子,长子和次子早夭,朱祐樘便顺位成为太子。但朱祐樘的母亲纪氏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身份低微,宪宗并不待见。在万贵妃等人的怂恿下,宪宗竟然同意另立太子。刘珝墓志铭讲到这里时说“公(刘珝)独毅然抗言”,也就是说只有刘珝直言反对。其实,并不只有刘珝一人,前面提到的太监怀恩也不同意,结果宪宗把怀恩发配到凤阳去了。最终还是泰山发生地震,天象示警,才救了太子朱祐樘。但是皇帝、万贵妃以及他们的党羽,刘珝已经得罪完了。宪宗不能怪罪泰山,但可以怀恨刘珝。刘珝罢官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刘珝之冤
  我们梳理刘珝一生不难发现,他性格疏直,不拘小节,又以旧臣自居,锋芒毕露,不能容物;在罢西厂一事上囿于气节,不愿与小人为伍,意气用事;在救林俊、保太子等事上,直言抗争,得罪皇帝,最终在与奸诈小人的斗争中败下阵来。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名列“纸糊三内阁”呢?这只能怪他的“猪队友”了。他毕竟是三阁臣之一,更有一个不务正业、油盐不进的领导,尽管刘珝作了一些努力和抗争,却也无法改变人们对内阁的整体认识。但实事求是地说,把刘珝和另外两人列在一起是十分不公允的,《明史》也不得不承认“时内阁三人,安贪狡,吉阴刻。珝稍优”,《明朝那些事儿》也称其为“硕果仅存”。倒是明弘治皇帝御赐祭联不失公允:“忠禆于国,允称一代名臣;孝表于乡,堪称三朝元老”,只可惜这祭联远不如“纸糊三阁老”流传得那么广。
  刘珝墓园原有柏树千余株,大多种植于明成化和弘治年间。后来这些柏树有的被当做枕木支援铁路建设,有的被盗伐用来制作家具,如今只剩三株留了下来。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它们是枯空的,既不能作铁路枕木,也不可以制作家具、盖房子,在人们看来是无用之材。我想刘珝一生“忠裨于国”,就像那些用作枕木的柏树一样,鞠躬尽瘁。晚年如深谙“无用”之道,收敛锋芒,或许可以免遭小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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