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正芳
出了苍南县城,车子一路蜿蜒蛇行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穿过片片茂密的竹林,棵棵高大的樟树,绿意越来越浓,风景越来越深,不觉间已融入一片碧色的海中……
你在心里悄悄说:江南,梦里的江南,我来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在江南,水是绕不开的话题。你曾寻访过苏州的幽幽水巷,你曾迷恋过西湖的一顷碧波,你曾惊叹过太湖的浩瀚无涯……而在浙南苍南,在温婉的玉苍山下,你又一次被这里的水折服了。那绸缎、碧玉一般,没有一点点杂质的清,那绵柔爽滑的润,那丝丝缕缕的甜,让你喝了又喝,欲罢不能。于是就想,倘若泡绿茶,苍南水绝佳。
车子一路兜兜转转,竹林幽幽,房舍隐隐,路边不时露出一两座红木小楼来,精雕细刻的团花门窗,亮闪闪的黄绿琉璃瓦,映着大片竹林,恍若油画一般。
绕过九十九道弯,趟过九十九条水,眼前忽地现出一片平缓开阔地带,莒溪、清水溪和南浦溪三条溪流在这里相聚汇合,它们欢跳着,在鹅卵石上撞击出一朵朵洁白的雪花。点点水星,撩拨着行人的裤脚和鞋袜,似在调皮地打着招呼。紧依岸边的是两排略有些斑驳的原木小楼,酒旗招展,石阶悠长,古典婉约中透着岁月的沧桑。同行的谢总说,矴步头村到了。
举目四望:青山如屏,溪水如带；古屋枕水,枝柯摇梦。青石砌成的矴步桥如一排精致的盘扣,镶嵌在古村杭绣的衣襟上……
这是怎样的一个小村,这是怎样一个传奇的地方?
史载,昔时,矴步头是浙南山区与闽东的交通要道之一,有多条古道在此交合,跨过矴步,往南过清水溪,登上柯山岭或者出碗窑、经桥墩而上分水关,这两条道路就是入闽的分水关古道,可直达福鼎。自桥墩而北上,就是南港古道,可通平阳、温州。往西有三条山岭石路通往泰顺,可进入福建的寿宁等县。往北沿峡谷而进、溯溪流而上,就是莒溪,再往前行可达文成,故有“两省四县通衢”之美誉。
陪同我们的谢总说,最早来这里定居的是他们谢姓人,谢家先祖们从福建一路筚路蓝缕、逶迤而来,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遂决定停下流浪的脚步。
“矴步头村南枕龙山,与著名的碗窑村一山相隔,北拱虎岗,与莒溪溪道相连,东、西两面重峦叠嶂,三条清水溪绕村庄而行。山环水绕,山碧、林茂、潭深、溪秀、滩美。”
有水的地方便有了灵性。青山茂茂自成画,流水淙淙皆琴音。依水而居,凭水而生。谢氏先祖们和所有的江南人一样,满怀着对水的深情和敬畏,在此开荒为田,举火为炊,生儿育女,开始了矴步头最早的田园生活。
大自然是慷慨的,赐予了他们美丽的山水家园；大自然也是无情的,给了他们最严峻的考验。一场大雨过后,山洪蔓延,连接两岸的石桥被冲塌,房舍一片狼藉,怎样才能用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建起沟通两岸的桥梁,让村人安全出行呢?
先祖们脑洞大开,“他们在河道里打下一个个坚固的矴步,矴步跨溪而筑,长五十多米,宽一米有余,每级步齿用三块长方体石柱筑成一高一低两组,可供二三人同时往来通行,矴步两侧的溪滩上再植上耐洪喜湿的榉树。”
“鱼鳞砌就不呼渡,雁齿排来不问津”。人和溪水握手言和,从此两情相悦,和谐共生。人行矴步上,鱼游矴步间。青山映绿水,稻花香两岸。一步一步,步步成趣。
矴步的北岸依然完好地保留着“广昌内”谢氏祖宅。据谢总介绍,矴步头谢氏第六世裔孙,见矴步头周边山高云雾重,所产茶叶与烟叶均为上品,于是以“广昌”为名创立商号,做起了茶叶与烟叶的生意。贩至苏州、宁波、温州等地。生意越做越大,遂选址在矴步头三溪交汇处,建了这座房厦。
从南走到北,短短几里路,矴步头村并不大,她只是浙南的一个缩影,可她却承载了一方历史的繁华,也成就了一批浙南商人的成功和辉煌。一路陪同我们的谢总也是其中的一位。谢总三十五六岁年纪,结实的身材,红扑扑的脸,不善言辞,却有着让人见面便觉踏实的亲切感。和他打过交道的朋友都说,谢总为人宽厚真诚,做生意伙伴是最可靠的。
有一件事,足以说明谢总的人品。他家做乳品批发生意,有一次一个客户进了一批货,一个月后又给退回来,说不想要这种规格的了。店里所有人都说不能退,时间太长了,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谢总检查了一遍,二话没说就把货款退给了对方。正是因为这些好口碑、好人缘,十几年的时间,从无到有,谢总的生意越做越好。
以诚为本,以信立身。儒家的思想和传统,代代相传,永远不变。
站在矴步桥畔,呼吸着清爽湿润的空气,眺望着秀丽的群山,心情轻松愉悦。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究竟是灵山秀水的浙南,养育了聪明能干的浙南人,还是聪明能干的浙南人,成就了灵山秀水的浙南?
不知不觉已近日暮,该回程了,心内依依不舍。再回望一眼矴步头,回望一眼村后的青山,忽见一股雾岚自山岫袅袅而出,仙女般舞动着水袖,那样妖娆,那样惊艳。心下一愣:难道,大山里是真的住着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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