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蔡卞《雪意帖》,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孙晓明 孙辰龙
给宰相的一封信
北宋年间,在京城开封的某处宅院里,一名官员看着雪花飘洒,心潮起伏,这位就是蔡卞。蔡卞作为朝中大员,深知下雪对于皇帝来说有深意,也深知下雪对于来年朝廷工作的意义,他觉得明天早朝时得表达点什么。于是吩咐秘书写一篇贺雪诗。贺雪诗不久就送到了蔡卞手上,他修改了一下,觉得还应该请宰相大人给把把关,就给宰相写了封信(即《雪意帖》):
卞拜覆:
雪意殊浓,甿亩大洽,殊为可庆。蒙赐答诲,尤以感慰,适行首司呈贺雪笏记,似未稳,试为更定,如可用,即乞令写上也。不备。
卞拜覆。四兄相公座前。
信的大概意思是:雪意很浓,老百姓要大丰收了,真是值得庆祝啊!感谢您给我回信,非常开心。刚才领班的官员送来了写好的贺雪诗,我感觉有些韵押得不够好,试着修改了一下。如果您觉得我可以在朝堂上读,那我就写到笏板上去。
蔡卞是什么人物?为何如此重视下雪这件事?只是因为“瑞雪兆丰年”的缘由吗?
蔡卞其人
蔡卞(1048年～1117年),字元度,北宋福建路兴化军仙游县唐安乡依仁(安)里赤岭紫金山(今福建省仙游县枫亭镇东宅村赤岭自然村)人。北宋大臣,北宋熙宁三年(1070年),蔡卞与胞兄蔡京同科举登进士第。绍圣四年(1097年),蔡卞擢尚书左丞,官至枢密院事。宋徽宗时,加观文殿学士、检校少保。元丰五年(1082年),蔡卞任国子直讲、崇政殿侍讲,后提为起居舍人、同知谏院、侍御。
元丰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改任礼部侍郎,出使辽国,受厚礼接待。后连知外州。绍圣元年(1094年)为中书舍人,兼国史修撰。绍圣四年升任尚书左丞,借“绍述”之说,欺上胁下,陷害异己。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宋徽宗继位,蔡卞被陈瓘等谏官所劾,降为少府少监,到池州(治今安徽贵池)居住。
蔡卞为官廉洁、勤政爱民,因政声卓著,夷人知他清廉要离开,就用蔷薇露撒在衣服上的最隆重的礼节为他送行。这就是《宋史》记载的:“广州宝具丛凑,一无所取。及徙越,夷人清其去,以蔷薇洒衣送之。”他的美名还传到了辽国。哲宗即位后,蔡卞升任礼部侍郎。他出使辽国,辽人“颇闻其名”。
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又是门生,还是王安石变法的铁杆支持者,是王安石精神的不二继承人,他编成了新《神宗实录》,给新党执政确立了法理依据,凭此这三项功绩,蔡卞成了同章惇、曾布齐名的绍圣时期的三巨头。
政和七年,蔡卞病逝,享年七十岁。谥“文正”。南宋建立后,逝世的蔡卞受到胞兄蔡京的牵连,宋高宗赵构采纳谏议大夫任伯雨谏章,追贬蔡卞为单州团练副使。
灭蝗的“人民战争”
从北宋熙宁五年(1072年)开始,全国各地雨雪就特别少,黄河以北地区出现了严重的蝗灾,这蝗虫要是灭不干净,来年又颗粒无收,次生灾害也会层出不穷。朝廷一道道公文发下去,命令当地官员与老百姓一同去捉蝗虫,并且随时上报蝗灾和抓捕情况。宋神宗焦急万分,他写了好几份手诏,让手下人快马加鞭送到捕蝗一线去。
后来,神宗皇帝又细化了工作考核指标:凡是有蝗灾的地方,由知县牵头,所有的在职官员都要去捕蝗虫。每抓到五升幼蝗或一升蝗虫,可奖励一升细色谷；挖到蝗卵一升,给粗色谷二升。烧埋蝗虫的情况要详细汇报,如果因为捕蝗而损坏庄稼的,要视情予以处罚。
连续干旱无雨使深藏于土壤里的蝗虫卵活了下来,宋人仔细地观察这些小东西,并做了记录:蝗虫卵长得和麦门冬很像,它们每天都会长大,过几天就会从卵膜里爬出很多像小黑蚁的小东西,数一数,有81只。它们一会儿就爬到地底下去了,如果冬天有雪,雪越深,虫入土也更深,俗话说雪深一尺,虫深一丈。它们要到第二年庄稼长出苗时才开始爬出来,不久就长出翅膀,啮噬庄稼。
在日本人所编写的《酷虫大揭秘里,蝗虫是一种特别可爱的小生物。宋人观察和记录这些小东西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他们是带着满腔憎恨而又束手无策的心情被迫趴到田间地头研究这些虫卵,然后绞尽脑汁杀灭它们。如果降水量多,这些虫卵就会被淹死,如果遇上旱年,百姓就得遭殃了。在整个北宋时期,蝗灾是困扰朝廷的四大顽症之一,其余难题是西夏、辽国的进犯,黄河的泛滥。
蝗灾和变法
这要先从苏轼埋怨说起。北宋熙宁七年(1074年),密州(今山东诸城)大旱,苏轼调任密州知州。从踏入密州境内到自己的官署所在地,沿途二百余里的路途中,苏轼看到最多的景象是老百姓用蒿蔓裹着蝗虫的尸体堆在路边,然后烧掉,报到官府的已捕杀蝗虫数量有几万斛。苏轼在密州的主要工作就是捕蝗和祈雨,他内心充满了愤恨,认为蝗虫之所以这么多,都是王安石的新法给闹的,他在给弟弟苏辙的诗中说:“新法清平那有此,老身穷苦自招渠。”他的亲密朋友孔武仲对蝗灾抱有同样的怨恨,认为比蝗灾更严重的就是王安石推行的新法。蝗灾还有消尽的时候,而且只有部分地区受灾,但是新法流布全国,没有尽头,危害比蝗灾严重多了。
按照这样的逻辑推理,旧党中的一些人,尤其是每天要去捕蝗虫的官员,就借机上书神宗皇帝,要他赶紧向老天爷认错,并且废止新法。但是,以王安石为首的一派认为这世间事与老天爷没有半毛钱关系,要务实。他们更愿意相信雨多、雪多才是消除蝗灾的根本,捕灭蝗虫卵才是最重要的预防工作。所以雨和雪变得弥足珍贵,它们关系到老百姓的粮食收成,也关系到新法能否顺利推行。
“雪”关联着政治
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来自四川的苏轼和苏辙两兄弟双双考中进士,名动京师。十三年后,福建的一对兄弟也同时金榜题名,这对兄弟的父亲还与苏轼是熟人。这两兄弟中哥哥叫蔡京,弟弟叫蔡卞,他们中进士时没有引起苏氏兄弟那样的轰动,但是北宋后期的政坛却因为这兄弟俩而地动山摇。
在历史上,蔡京比弟弟蔡卞更有名,但是在早期,蔡卞比哥哥蔡京官运亨通多了。蔡卞22岁中榜时还没有定亲,他的聪明才智深得宰相王安石的赏识,王宰相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蔡卞。蔡卞于是拜在王安石门下,专注于经学研究和变法改革。蔡卞是王安石忠实的粉丝,两人志同道合,翁婿关系非常好。有老泰山护着,再加上本身就具有超强的政治才能,蔡卞的仕途非常顺利。他和章惇一样,都是新法的坚定实施者,两人是很好的搭档,荣辱共享。
现在,终于下雪了,可别小看这场雪,雪花所落之处,从偏远静谧的乡村,到繁华的汴京城,再到神秘的皇宫幽处,都涌动着一股欢乐祥和的气氛。淮河以北的每一个人都在感念上天的眷顾,希望雪越下越大,这样,深藏于地下的蝗虫卵就能被雪冻死,即使冻不死,等雪化了之后也要被淹死。没有蝗灾,老百姓的庄稼就有救了,他们就不会饿肚子、当流民,官员们也不用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地到田里捉蝗虫。这样,变法就更有底气,旧党对新法的诘难也就不攻自破。
对蔡卞来说,这场雪着实来之不易,“雪”的政治文章要好好写就。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