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一耕
说起纤夫,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是中学课本上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课文描绘了伏尔加河畔一群奋力拉纤的纤夫群像,反映了俄国纤夫的苦难生活。再就是上世纪90年代国内传唱颇广的流行歌曲《纤夫的爱》,是一首轻松欢快的爱情歌曲。纤夫的真实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其实了解的人并不多。
一天,朋友告诉我在邹平好生镇二槐树村,就有一位曾在小清河上干过纤夫的老人,且极有可能是小清河上唯一健在的纤夫了。这引起了我探寻当地小清河历史遗迹与民俗风情的兴趣。周末的下午,在这位朋友的带领下,我来到了周村城西的二槐树村。
村西的牌坊旁有个亭子,立有村碑,正面有清代梁鸿勋于光绪年间题写的“二槐树”村名,背面是“贞淑可风”四个大字。正巧附近有位老人和朋友认识,于是一起去寻那位曾在小清河上当过纤夫的陈姓老人。
穿街走巷,带路人把我们领到一位国字脸、中等身材、拄着拐杖的老人面前。我向老人说明来意,老人很高兴,说起了自己在小清河上的纤夫经历,这时旁边有位好心人递过一个马扎,我就坐下来听老人慢慢叙说。
老人叫陈立义,今年85岁。他是1956年到小清河上干纤夫的,当地人说是拉船。他有个堂姐嫁到了小清河旁的乌河村,村里好多人自己家有船,雇人在船上搞货运。由于堂姐和姐夫年龄大了,自己不能干,只能雇人,于是就找到他,说船上缺人,让他帮忙拉船。他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家中只有他一个男孩,可为了生活,家里就同意了。
小清河当时是山东重要的内河水道,码头船桅林立,是货物运输的重要集散地。小清河上有船的人家不少,当地管黄河上的船叫划子,小清河上的船则叫对槽,也叫驳船。船由两部分组成,没装货的时候,船两头翘起来,等装上货物之后,船就被压平了。
小清河上的货船主要是到济南来回运货,济南有天桥附近和大明湖两处码头,中间路过好多的村庄码头,有运货的就往船上装卸货,就像现在的物流一样,那时候船下行时往往装载着布匹、石块、工业用品等,上行大多装着棉花、西瓜、粮食、虾酱等生活用品。陈立义说他堂姐家的对槽船大约能载重五六吨货物。
小清河水不宽,二十来米宽,也就并行两条船这么宽。船只来往运货,去济南是上游,得使风或用人力拉。从济南回是下游,顺水,让船自己慢慢往下流就行。船上一共四个人,逆流或遇顶风需要拉船的时候,一位老师傅在船尾掌舵,还有一个人负责在前面拿着桨,一会儿往左边一顶,一会儿往右边一顶,掌控方向,陈立义因为年龄小,就和另一个伙伴下水拉纤。那时他们大多只穿一条短裤,赤着双脚,夏天赤着上身,一副木质的纤板斜挎在胸前,为了减少纤板对胸肩的勒拉,他们会将穿旧的布鞋底儿垫在中间。拉纤时,他们弓着身子、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艰难跋涉,有时为了协调一致、提振精神会哼着低沉的调子。
陈立义说当时船上货运无黑无白,吃住都在船上,吃的一般是粗粮窝头、小米绿豆干饭和咸菜。来回时间也不确定,走走停停。船顶上有面小旗子,有时夜里停船正睡着觉,听到上面的小旗子呼啦呼啦响,起来看看,有风了,就起来,继续走。他说那时年轻,装卸货物都很卖力,整日没白没黑地干,很累,也很辛苦。
冬天大冷的时候,就没法干了。船只能停在那里,为了防止冰块把船划破,他们会把船吊起来,在船边挡上木板,要不船经不住河冰的刮擦,很快就会把船划破。
公私合营之后,陈立义堂姐家的船就被公家收上去了,那时已经有了拖轮,一次可拖八九艘驳船,就很少再用人工了。后来他托亲戚的关系,把关系转到了济南,在济南工作了几年之后,又回到了老家。
当我问起陈立义那时候拉船工钱是怎么算的时候,他笑着说那时候年龄小,又是给亲戚家干活,主要是挣口吃的,无所谓工资不工资。
令陈大爷欣慰的是,堂姐家的儿子每年都会来看他,告诉他小清河的发展情况以及曾经一块儿拉纤的伙伴们的情况。如今,随着岁月更替,时光流逝,那些曾经在小清河上拉纤的人在世的也越来越少,那时陈立义是最年轻的,如今也已经八十多岁了。
说起现在的生活,陈大爷说,他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均已成家,都在外面住,生活不错。年轻时虽然受过苦吃过累,如今他和老伴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
每每想起那段在小清河上拉纤的日子,陈立义的思绪就会飘到往日的远方,在那小清河上,河水清澈,帆影成列……
(本文作者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任职于淄博周村供电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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