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河
回老家,豁然发现大街上矗立着一台高大的泉水直饮机,乡亲们提着水桶去接水。姐姐说:“现在家家都喝直饮水和桶装水,洗洗刷刷用自来水。”姐姐家门口摆满了盆栽花,茉莉、栀子、太阳花、令箭荷花五彩缤纷,生机盎然。小菜园里葡萄累累垂垂,油菜、小白菜碧绿似翡翠,长长的豆角随风摆动,宛如少女的秀发美丽动人。我对姐姐说:“你养了这么多花,种了这么多菜,在缺水的年代根本不可能。”姐姐说:“以前喝水都困难,谁还有闲心养花呀。”
此情此景,触碰开记忆的闸门。家乡水源奇缺,贫瘠的山间,除了裸露的岩石,根本找不到水的影子。人们对水极度渴盼,地名人名大多采用“泉”“水”“海”“河”等字眼,我们弟兄三人的名字中就分别含有海、河、水。
从记事起,生活和生产用水都是“旱池”储存的雨水,家家户户都有一眼或几眼“旱池”。下雨时,打开“水口”,雨水淌进“旱池”,草屑、牲畜粪便也随着雨水冲进“旱池”,从旱池里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要盛到水缸里沉淀。夏秋两季黑色的、红色的小虫子(家乡称之为蠓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偶尔还能打捞上青蛙、小蛇,一眼“旱池”俨然一个小小的动物“王国”。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饮用的就是这“营养丰富”的旱池水,遇到干旱年份,要到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去买水。乡亲们打旱池出过汗、流过泪,打旱池时塌方或放炮炸伤人的事故也曾发生过。为争“水道”乡亲们红过脸、甚至动过手。一旦遇到哪家真正缺水,动过手的另一家总是以此为契机,把自家舍不得喝的水挑过去两桶,化解两家的过结。下雨时,人们把水缸、水桶、盆子、罐子、饭锅放到屋檐下接水。在水的使用上,都是“一水”多用,记得有位老哥每年只在大年初一洗一次脸。
上世纪七十年代,上级派来工程技术人员,购买了炸药、铁锤、铁钎子,乡亲们踊跃“参战”,轮番上阵。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奋斗,硬生生地从一座大山的腹部凿出一条隧道,修了水渠和方塘。但因扬程高、水源不足,引水工程以失败而告终,隧道在大山中沉寂,水渠方塘坍塌淤埋。
水啊水,因为缺少了你,制约了家乡的发展;因为缺少你,姑娘们一张张俊俏的脸洗不出美丽,许多小伙娶不上媳妇,村里的人口一度出现“负增长”。因为缺水,回老家居住的日子,我们常常不洗澡、不洗脚、不换洗衣服,直到回到城里的家中才洗个痛快淋漓。
日历翻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经多方努力,家乡打出了第一眼机井,全村一片欢腾,乡亲们望着哗哗喷涌的清水,抑制不住喜悦,弯下腰,双手掬水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打了机井,村两委又筹划铺设自来水管道。在跨入新世纪的那一年的春夏之交,全村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收益”最大的莫过于我的父母,两位老人住的地方离机井远,又处在高坡处,挑担水要累出一身汗。我们兄弟几个工作在外,吃水难始终困扰着父母,更是我们的挂心事。不论谁回家,临走之前,都要把父母的水缸挑得满满的。当我得知老家通上了自来水这一喜讯,特地赶回家。一进家门,父母的第一句话就是:“咱家用上自来水了,全村都用上了,再也不用为吃水犯愁了。”父亲还亲自拧开水龙头让我看。那一刻,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满足和喜悦。
俗话说,好事多磨。村集体难以承担清淤维修资金,几年后自来水关停,乡亲们重新吃起了旱池的水。
历史的车轮驶进新时代,党和政府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家家户户终于通上了自来水管道,用上了免费自来水,喝上了直饮水。乡亲们养花跳舞,过上了幸福生活。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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