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爽感”对现实题材的一次植入
2020年04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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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李琢

  “现实主义”一向是国产剧主张的价值导向,但是,荧屏上不少作品多流于浮华、隔膜的“现实题材”,少有真正切入时代生活肌理的作品。刚刚收官的《我是余欢水》是一部特别的作品,它试图以荒诞的故事包裹深刻的现实精神,不仅要让观众感叹“从余欢水身上看到了自己”,更力图展现一幅微缩的社会截面。
  从最终展现出的结果来看,该剧只是部分实现了创作者的野心。剧中对于现实的描摹是现实主义的,但是对于问题的解决却是伪现实主义的;人物具备了典型性,但人物对命运的逆袭却没有现实的普遍性,而是随着“爽感”的植入呈现出颇具网文特征的幻想性。尽管如此,在荧屏精英扎堆的当下,《我是余欢水》的出现是可贵的,无论是优点还是不足,对于今天的国产剧如何塑造鲜活的小人物都有积极意义。
  许多观众都表达出《我是余欢水》带给他们的同感与痛感。《我是余欢水》的网站推荐页上写着:“软怂社畜的逆袭人生”,这大概是对故事最引人眼球的总结。余欢水是一个中年男人,一个被生活打败的中年男人。在家中,他没有地位,老婆瞧不起他,动不动就呵斥;在公司,他是同事的笑柄,上司训他从来不留情面。余欢水是孤独而痛苦的,如剧中自述:“我难受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只有黑暗会同情我;走路的时候摔倒了,只有马路会同情我;我死了以后,只有坟墓会同情我。没有人会真的同情我。”与此同时,余欢水的“软怂”也让他与观众拉开距离,让观众在共鸣的同时找到一块“舒适区”:至少我不像他一样窝囊。
  “中年危机”是叙事作品的常见主题,生理机能的老化、工作能力的退化以及社会地位的下降是中年人面临的难题。为了加深现实在剧中的冷峻与痛感,《我是余欢水》采用了最不适合却也最适合的表现方式:喜剧。对于剧中人来说,当现实无可逃避,笑是最后的堡垒。余欢水符合喜剧人物的根本属性——比现实中的我们更低,所以我们情不自禁会嘲笑他;但他又在某些方面让我们认同,所以嘲笑也变成了苦笑。
  如所有故事一样,向下的情节曲线总会上扬。在剧集注水问题泛滥的当下,《我是余欢水》难得地只有12集。编导非常耐心地用第一集建立起余欢水这个人物,让他一点点沉入谷底,然后在第二集抛出了激励事件:余欢水患了癌症。中年危机叙事常见的桥段就是生命力的重新发现,余欢水的癌症暂时给了他反抗的力量: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于是余欢水开启了“逆袭”。逆袭是网络文学的代表叙事,主人公从一个糟糕的境地,通过种种方式获得提升,“走上人生巅峰”。逆袭套路常和网文中常见的“金手指”模式相伴,毕竟,主人公从一无所长逆转到人生赢家,逻辑上总难免有不自洽,主人公的转变从何而来?《我是余欢水》中虽然有人物性格变化、能力提升作为解释,但“丢失的U盘”才是作者开的金手指,让他抓住上司的把柄,是一切逆袭的起点。这也是该剧后半部分饱受争议的一点:虽然故事的主题是积极面对生活,但余欢水的逆袭更多是建立在巧合之上。
  正是在逆袭叙事之下,《我是余欢水》在现实题材叙事中植入了网文的“爽感”。网络文学中的爽文一直饱受争议,爽的核心就在于它为用户提供大量的快感,却不提供相应的意义,它指向漂浮的白日梦,抽空了现实的所指。《我是余欢水》改编自网文IP,有着难以磨灭的网文底色。故事中,爽感的产生在于余欢水糟糕的初始状态,现实越是痛苦,逆袭才越是痛快,痛感有多强烈,爽感就有多强烈。
  剧终一幕是余欢水的独白,他直视镜头,跳出故事外,开始对真实性产生质疑,是否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不禁让观众也开始怀疑:余欢水真的逆袭了吗?也许一切都是余欢水做的一个梦,或者是他为自己编织的一个谎言。剧情发展似乎佐证了这一点,从一开始的日常生活,到最后的警匪悬疑风,越来越魔幻、荒诞,越发像一个梦境。
  学者邵燕君曾提出网络文学是一种“异托邦”,是居于日常生活之外的另类空间,也是超脱现实的梦幻空间。从这种意义看,《我是余欢水》是双重梦境,它既是作为文本的异托邦,也是文本之内余欢水自己的幻想。它是余欢水的梦,也是消费《我是余欢水》的人们的梦。
  同是表现市民生活的作品,二十年前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和《我是余欢水》产生了颇有意味的对照:无论是生活处境还是人物性格,张大民和余欢水有很多共性。不同的是,张大民坚持下去靠的是一种朴素的生命哲学,而余欢水靠的则是沉醉于虚拟空间的逆袭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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